《陌上佳人缓缓归》鱼酥雨

2、礼尚往来

　　翌日，江归陌刚推开房门，就见楚佳人蹲在门口，江归陌着实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楚佳人站起身，嘻嘻一笑：“你终于醒啦，我带你去吃早饭吧。”
　　江归陌看了看天色，正是食时（上午七点到九点），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一向守时的自己竟也有睡过头的时候。
　　白龙寺的早饭很简单，白粥加小葱拌豆腐，只有楚佳人的盘子里有两块方糖。
　　“喏，给你吃。”楚佳人把盛有方糖的盘子推到江归陌跟前。
　　“多谢，不过还是姑娘留着自己吃吧，我不喜甜食。”江归陌放下筷子，又把盘子推了回去。
　　楚佳人愁眉苦脸地叹息一声：“可是平时都是我和摒尘师兄分的，如今他不在了，我一个人吃两块，会不会长胖呢？”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把两块方糖都吃了，嘴角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却偏偏还要装作悲伤的样子：“唉，但愿不要长胖呀。”
　　江归陌看着楚佳人这拙劣的演技，自己的眼角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咦？你笑了？”楚佳人看向江归陌，眼里好像有星星，“你笑起来真好看。”
　　江归陌的皮肤很白，因此俊美的五官便显得分外鲜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镀上了一层光。
　　江归陌收敛了笑意，耳根却有些发红。
　　“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礼尚往来’这个词？”楚佳人单手托腮，斜倚在餐桌旁，半垂着眸子问道。
　　“自然是听说过的。”虽然才相识不过一天，但江归陌已经习惯了楚佳人跳跃式的思维和不按套路出牌的话题。
　　“我刚刚都夸你好看了，你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楚佳人歪了歪她的头，好像一个讨人欢心的小猫。
　　“嗯，你也很好看。”江归陌见她这样，不由失笑。
　　原来夸他只是为了让他夸她。
　　合着刚才自己是白害羞了……
　　幸好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吃饭，不然若是让其他小和尚看到他堂堂太子太傅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态，那可就真的是让他无颜见人了。
　　听到江归陌的夸奖后，楚佳人心情大好，忍不住地站起身来就想转个圈。
　　然而，她忽略了场地的窄小，这么一转就碰倒了椅子，转完圈圈后的楚佳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椅子已经倒了，直接就向下坐了下去。
　　“姑娘小心！”江归陌好心提醒了一声，然而，显然来不及了，楚佳人已经坐了下去。
　　江归陌闭上眼睛，微微侧头，有些不忍心看楚佳人跌落在地上的模样。
　　然而，预料中的尖叫和惊呼并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
　　江归陌疑惑地掀开眼皮，向楚佳人看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蹲马步吗？”楚佳人并没有摔倒，反倒是蹲了一个完美的马步。
　　江归陌的凤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赞叹。
　　没想到，这姑娘竟然会武。
　　“不要太惊讶嘛，白龙寺的弟子，没有几个不会武功的。”楚佳人一边蹲着马步，一边和他聊天，马步蹲的稳稳的，语调也很平稳，丝毫没有费力。
　　“咕咕咕——”
　　“这才刚吃完饭，你又饿了？”楚佳人瞪大了桃花眼，看向江归陌。
　　江归陌摇摇头。
　　“那谁的肚子在叫？”楚佳人站起身来，顺手把椅子扶了起来，四处张望，“总不可能是我呀。”
　　原本对楚佳人还存有赞赏之意的江归陌瞬间有些无语。
　　“不是人的肚子在叫，是鸽子在叫。”江归陌幽幽开口。
　　“听你这么说，还真的是哈……”楚佳人讪讪地笑了笑，随后伸出手，一直雪白的信鸽温顺地停在了她的手掌心上。
　　楚佳人展开绑在信鸽腿上的信，将信鸽向上一抛，信鸽就飞上了碧蓝的天空。
　　江归陌眉头一跳，就这么把信鸽放走了？那待会回信的时候谁来捎信呢？
　　还好，那信鸽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后又停落在了窗户边。
　　“咱们来一起看信吧！”楚佳人展开信纸，凑到江归陌身边。
　　江归陌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信是贺风帘写的，内容如下。
　　阿棠：
　　接阅华简，幸叨莫逆。
　　昨日，余过重山，迷雾茫茫中偶见炊烟袅袅，走近询问才知此村乃楚国与羽国交界之处也，名为稻香村。村民淳朴良善，甚是热情。
　　然久居于此仍是不妥，望师妹能寻余，共赴锦官城。
　　书短意长，恕不一一。
　　祝顺。
　　摒尘亲笔
　　永福十五年四月初四，稻香村，灯下。
　　“摒尘师兄居然能走到楚国和羽国的交界处，真是了不得。”楚佳人咋咋呼呼地挥舞着手中的信，撒腿就往智华法师那里跑去。
　　她边跑边喊：“师父，师父！我知道摒尘师兄的去向了！我这就去接他！”
　　江归陌看着虚无的远方，口中喃喃：“羽国……”
　　楚佳人让信鸽带走的信很是简洁，只有两个字：等着。
　　白龙寺距离稻香村很是遥远，想要从这里到那里，需要先经汉江，再翻越秦岭，才能到达渭河平原，也就是稻香村所在之地。
　　贺风帘去了那里，估计是弄错了方向，锦官城在南边，而稻香村在北边。
　　今日天气有些无常，明明早晨还是晴空万里，刚坐上小舟，天色便阴沉下来，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楚佳人站在船头，幽幽四望，好不容易出一次远门，好不容易乘一次船，却不想竟遇上了这么糟糕的天气，让她瞬间没了兴致。
　　带贺风帘去锦官城是她出来的原因之一，出来看看这大千世界，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似乎，从她记事起，就一直困在白龙寺的一方天地，她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一把伞默默挡在她的头顶，楚佳人愣愣地回过神，扭头向后看。
　　她刚想说自己皮糙肉厚的，这点毛毛雨用不着打伞，但却发现，与他们的船相擦而过的小船上，丫鬟正为小姐撑着伞。
　　楚佳人很受启发，像江归陌这种从锦官城出来的富贵公子，定是被人伺候惯了吧。
　　虽然她不喜欢伺候别人，可谁让江归陌生得这么好看呢？她一向对美人没有什么抵抗力，伺候就伺候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于是，楚佳人拿过伞，半举着遮在了江归陌的头顶之上。
　　江归陌似乎是没有想到楚佳人会为他撑伞，眼底有些惊愕，但随后嘴角却弯出了些许赞许的弧度。
　　她和其他的娇娇弱弱的千金小姐不一样。
　　“你有没有觉得，这连绵的细雨平添了这汉江的雅韵？”江归陌嘴角带笑问道。
　　楚佳人眨巴眨巴眼睛，是这样吗？
　　她看了看四周，江面上飘荡着不少小船，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那些都是游船，而他们是为了赶路。
　　游船上，或吟诗作赋，或浅唱低吟，与秀丽的江边风景相得益彰。
　　楚佳人一扫刚才郁闷的心情，突然觉得，雨中乘船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件雅事。
　　有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好与坏，全看人的心境。
　　心态好了，不好的事情也能变成好事。
　　心态崩了，好事也终会变成坏事。
　　江归陌见楚佳人久久没有回答，低头看了一眼她，却见楚佳人早已沉醉在美景当中。
　　乌篷船摇摇晃晃缓缓前行，雨似乎大了一些，楚佳人不由得向伞底下靠了过去，身子也隔着衣料，贴到了江归陌身旁。
　　江归陌的额角跳了跳，想要把她推开，可是想到她主动为自己撑伞的善举，还是忍住了。
　　算了，只是个还不知男女之防的小孩子罢了。
　　江归陌这么想着，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晡时（下午三点到五点），两人到了汉江的尽头，下了船后，楚佳人也没有着急翻越秦岭，而是带着江归陌走到了山脚下的一座小楼。
　　刚一进门，就有个面色黝黑身着布衣的年轻人过来招呼，肩膀上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殷勤地喊道：“客官请——”
　　“要个雅间，把你们的特色菜拿过来。”楚佳人笑眯眯地说道。
　　“好嘞。”小二爽快地回复。
　　楚佳人和江归陌走近雅间，雅间的窗子还开着，绵密的雨气拂面而来，清凉又舒适。
　　窗户北面是巍峨的秦岭，南面是汉江的柳岸，北方的雄浑壮阔与南方的清丽秀美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比之前更加如诗如画，楚佳人一时恍惚得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小二麻溜地端上了满满一桌子菜，最后还送上了一坛酒。
　　这里虽然是楚国境内，但菜和酒却很明显的带有羽国的特色。
　　饿了半天的楚佳人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每个菜都尝了尝，样样都很好吃，口感浓郁，荤腥香醇，比白龙寺的素菜好吃得多。
　　江归陌看楚佳人沾了荤腥，不由得皱眉，却也没有多问。
　　见到楚佳人每个菜都夹了一遍，他也没有了继续吃下去的想法，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闲散地饮着酒。
　　“公子，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楚佳人吃饱后，有了谈话聊天的兴致。
　　“江归陌。”
　　“哦，归陌，归陌。‘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好名字，好名字呀。”楚佳人连连点头，然后双眼一眨不眨地开始盯着江归陌看。
　　江归陌被她盯得有些尴尬，只觉得后背发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佳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道：“有。”
　　江归陌：“！”
　　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他不能允许自己脸上有任何脏东西。
　　于是，他刚要用手帕擦一擦自己的脸，就听到楚佳人说：“你脸上有好看的眼睛，好看的鼻子和好看的嘴巴。”
　　江归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