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些年你始终一个人》肥坨坨的小小猪

5、第五章

　　八点半，铭川茶馆。
　　罗女士一袭白色长裙，抹胸设计，裙面散落着几朵小巧的珠花，淡雅而高贵，绸面的长裙轻裹着她纤柔的身躯，裙摆的线条一勾勒，清秀高雅，那叫一个绝。
　　罗女士挽着乔醉，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进铭川。
　　仿佛坠入一个古老唯美的空间，悠扬的古琴声婉转回响，带着唐风的装饰设计，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独特的韵味。
　　齐阿姨笑眯眯地迎上来，“终于等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对了，你们理工男女的思维一定要这么邪门吗？非得大早上相亲？”罗女士一脸鄙夷的神情，对好友的热情视若无睹。
　　“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日之计在于晨，美好的一天从早上开始，就是图个好兆头，你到底懂不懂行啊你。”齐阿姨白了罗女士好几眼。
　　“齐阿姨，早。”乔醉乖乖叫人。
　　“大儿子早，又被你妈抓壮丁啊。”齐阿姨拉开茶室门，斜眼看罗女士，“我说你是不是闲的，防贼啊你？”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啊，信誓旦旦地说给我介绍对象，大艺术家，才华横溢，结果饭吃一半，人家妻子、小三一起来了，那场面，相当辉煌，对吧？”罗女士对着齐阿姨嫣然一笑。
　　齐阿姨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转移话题，“所以这不是补偿你呢吗，我跟你说，这次绝对没问题。”
　　齐阿姨携着罗女士的手，热情地介绍着今天相亲对象的基本情况。果然不出所料，就是齐阿姨家亲戚，远房表亲。
　　乔醉独自一人坐在幽静的露台上，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
　　没多久，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茶室门前。
　　齐阿姨神秘一笑，“来了。”
　　一道温和清亮的男声响起，“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乔醉侧头斜睨了一眼，看到了一张温和的脸，眼里猛地燃起一股嗜血残忍的怒意。
　　颧骨平缓，眼睛圆润，无论哪个角度，都与当年那个凶手如出一辙。
　　因为这张脸，表哥罗昊几乎永失所爱，三年，神采奕奕的沐冉变成了一个只会呼吸的人偶，终年躺在病房里，不生亦不死。
　　深夜的医院里，表哥沉默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冷静地看着医生，平静地问，“他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车祸导致了他全身多处损伤，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表哥的表情，看到的只是他悲痛的背影，令人心酸。
　　有时他去医院看望沐冉，隔着窗户，看着表哥轻手轻脚地给他擦脸，喂食、按摩、讲故事，脸上带着绝望眷念的微笑，平静安乐。
　　这样的感情，深深地震撼了乔醉。
　　“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你俩先聊着，熟悉熟悉，有事叫我。”
　　乔醉双眼幽深如海，看着齐阿姨朝他招手。
　　“对不起，齐阿姨，今天的相亲就到这里吧。”
　　“怎么了？”
　　“这位先生跟我没有眼缘，对不起，浪费您宝贵的时间。”说完，乔醉拿起罗女士的手提包挽着她就往外走。
　　“哎，等等，不是……大儿子，你干嘛呢？”齐阿姨赶忙追出来。
　　“齐阿姨，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你也别问为什么。总之，今天的事情麻烦您了，为表歉意，我给那位先生点一壶铁观音，请您代为转达。”
　　“哎……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规劝的话最终在乔醉坚决的目光下没有说出口。
　　“不好意思，下次请你吃饭。”罗女士满眼歉意看着自家好友。
　　“咱俩谁跟谁啊，说这些。”
　　从铭川出来后，乔醉给表哥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他和罗女士准备去医院探望他，随后，同罗女士一起上车往最近的超市驶去。
　　“能不能跟老妈说说，为什么那么反感这次的相亲对象？”罗女士边观察路况边问道。
　　“他跟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太像了。”
　　罗女士迟疑了一刹，“哦，那他确实不合适。”
　　独立病房，乔醉和罗女士并排站在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表哥罗昊正拿着镊子夹着沾过生理盐水的棉球轻轻地给沐冉擦洗牙齿，轻轻将他微黄的碎发拨到耳后，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般。
　　罗女士哀叹一声，转脸不忍再看。
　　每天按摩三次，两小时一次翻身，防止肌肉萎缩，可即使这样，沐冉依旧越来越瘦，躺在那里像一张薄纸片儿。
　　在医院里，生死这样的人生大事都显得那么平淡无奇，今天有人死亡，明天有人出生。这里只是其中一个平常的悲剧。
　　换上新的导尿袋，抹上爽肤粉，反复确定没有遗漏后，罗昊轻轻退出病房。
　　“小姑，阿裕。”阳光暖暖地映在他消瘦的身体上，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乔醉看着面前静寂的表哥，却觉得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仿佛下一秒他便会同病床上的人一起消散。
　　罗女士轻轻地抱住他，爱怜地轻抚着他的头发，低声说道，“你又瘦了，这么不爱惜自己，阿冉会心疼的。”
　　罗昊窝进罗女士怀里，无声地哭泣。窗外，十月金秋，秋风送爽丹桂飘香，却吹不进这一方空白天地。
　　住院部后面一栋四层小楼，是当初医院扩建时特意留下来的居民楼，出租给一些重症患者的陪护家属。
　　三人到对街小店里买了些蔬菜、水果，回到宿舍里。
　　罗昊住在一楼最右边那间七十平的两居室。去年，他辞掉了工作，住进这间离沐冉最近的房子，照顾沐冉，沐伯伯负责一切开销。
　　罗女士在厨房忙碌，兄弟俩坐在客厅。
　　“嗞嗞嗞嗞”随着阵阵悦耳的削苹果声，一条果皮优美地旋转下来，雪白的苹果递到罗昊面前。
　　“谢谢。”
　　乔醉侧头看了一眼自家表哥，“哥，每次来看你，我都有种错觉，像是见你最后一面一样。”
　　眼前的人，静默地坐在那儿，清瘦的背影又添上几分悲凉，让人看得肝肠寸断。他抬眸看向你的那一瞬间，悲伤、绝望、隐忍全部藏在眼底。
　　罗昊垂下眼帘，淡淡地笑着，“净说些不着调的话。”
　　“行，我不着调，你慢慢吃，我给你收拾屋子去，不然一会罗女士要我命。”
　　罗昊是个十足的生活不能自理的重度“患者”，用舅舅的话说，做饭像是搞化学实验，洗衣服像是收破烂，做点家务，像是鬼子进村大扫荡，所以，表哥能在两月内完成护工培训，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奇迹。不过照顾沐冉他是专业的，回到生活上，他又成了不折不扣的蠢蛋，各种骚操作不断。
　　什么马桶泡拖把，衣柜晒衣服，洗衣机洗菜，饮水机泡方便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干不出来的。
　　“……哥，你家扫把呢？”
　　“……哥，你衣柜长蘑菇了。”
　　“……哥，你洗衣机里的萝卜烂了。”
　　“……哥……”
　　“……哥……”
　　一声声哀转久绝，回荡在老旧的小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