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些年你始终一个人》肥坨坨的小小猪

4、第四章

　　夜色沉沉。
　　乔醉和莫离坐在回家的的公交车上，白天如同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公交车此时也寂静无声。
　　乔醉侧头看着窗外倒退的城市，灯光勾勒着他完美的轮廓。
　　莫离看了一眼他，眼中藏着动人的期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乔醉垂下眼帘，幽幽地说着，“罗女士已经给我打算好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挺好的，你这个年纪本就该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
　　乔醉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莫离，神情戏谑，“你说话怎么跟我妈一样，我这个年纪得罪你们了？”
　　莫离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良久，冲他一扬下巴，“少贫，你们国庆放几天假？”
　　“七天。”
　　“行，请你出去搓一顿，算是预祝你金榜题名。时间、地点你定。”
　　“不用了，罗女士的画廊马上要开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要鞍前马后，听她差遣。”
　　“哦。”莫离淡淡回道，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沮丧和落寞。
　　“你让我好好读书考大学，你呢？”乔醉凝视着莫离，眼神柔和而明亮。
　　莫离嘴唇微抿。乔醉的眼神刺痛了她的神经，猛然间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乔醉时的场景。
　　她是暗夜的管理人员之一，老板说新来了个年轻的拳手，让她去做他的“经纪人”。
　　那天，苍幽的古树下，昳丽的少年蹲在路旁，嘴里叼着香烟，烟气熏得他眯了眼，歪着脑袋在数钱。
　　或许是她眼神太过直白，也许是少年太过敏锐，少年抬头警惕地望着她。那是一双好看得过分的眼睛，锐利得仿佛大型猫科动物般。
　　傲然、犀利、肆意。
　　“小兔崽子，你又背着老娘抽烟赌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罗女士一声狮子吼彻底搅乱了风云。
　　乔醉一把撸下嘴里的香烟，抓起地上的零钱往兜里一揣，原地一跃而起，几个纵步跳下台阶，边躲边喊，“罗女士息怒，注意形象。”
　　罗女士曼妙的身影出现在古树下，俊丽的面容上满是愤怒，“息个屁怒，今天老娘不打断你手脚，你不知道我文武双全。”
　　“你老人家一直文武双全。”
　　“你才老人家，臭小子，别跑，给我站住。”
　　“白痴才不跑。”
　　周围人嬉笑着起哄，母子两人你追我赶，唇枪舌剑，好不热闹。老城区烟火巷子里，挂满衣服被褥的窗台，斑驳的木门、贴着各式小广告的公告栏，爬满爬山虎的院墙，遛狗的小情侣，嗦冰棍的小孩、乘凉的大爷大妈……斑驳的历史与市井烟火、热闹与寂静在这里交融、沉淀。
　　莫离一眼就爱上了那里，在繁华和喧嚣之外的静谧祥和的一隅天地，更爱上了那个肆意张扬的翩翩少年。
　　“不知道，漂泊久了，觉得那儿都不是归宿。”莫离低头浅浅一笑，将那些不该有的情意藏进心底。
　　乔醉心中黯然，掏出香烟不点燃，拿在手里细细研磨着，静静地不说话。
　　他与莫离不过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躲雨的陌生人，天气太冷，不得已两人相互取暖，只是这场雨下得太久，以至于到最后他都忘了，他们的目的地相隔十万八千里。
　　公交车慢慢悠悠停在站台前。
　　乔醉穿过临街店铺，路灯照着蜿蜒的石板路，越过古树，走进了古色古香的小巷里。
　　十字路口右转，一眼便看见那颗香樟树在黑夜里张牙舞爪。
　　脱掉衣服躺进浴缸里，温暖的水包裹着他，令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乔醉闭上了眼，昏昏欲睡。
　　他听见了撕塑料袋的声音，紧接着“呼哧”一声，随后几声华蜜的慰叹接踵而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衣着暴露的女人，晃得刺眼的阳光，狂浪愉悦的喘息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乔醉猛地睁开眼睛，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浴帘晕出柔和的光影，如梦如幻。
　　他慢慢起身，穿上浴袍，走出了浴室，换上睡衣。孤单地站在黑暗中，黑色背包静静立在卧室门边。
　　外婆和罗女士习惯早睡。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衣柜，衣柜嵌进墙体，右上方顶部有排铜制挂钩，拉动第三个挂钩，右下方会出现个一米多深的暗格，这是外公最得意的设计。
　　听外婆说，当初外公不知从哪儿听了个没头没尾的故事，突发奇想，学着故事里的大军阀搞了这么个东西，只是人家放的是黄金珠宝，外公放的是烟酒打火机，每次半夜起来偷吃都被外婆逮到。
　　乔醉把纸袋整整齐齐地码进暗格里。打了两年多的拳，这样的纸袋已经存了满满一格了。
　　乔漠谦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中医、西医、藏医，老爷子千方百计地维持着他的基本生命体征，可终究只是徒劳，乔漠谦即将不久于人世。
　　乔醉知道，树倒猢狲散，只要乔漠谦一死，乔家人便会做鸟兽散，偏心的老爷子估计晚年也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
　　看来，他的计划需要提前了。
　　清晨。乔醉在罗女士节奏感极强的锅铲声中醒来，有那么十来秒，他以为自己在参加什么无聊的音乐会，抬头一看，七点。
　　拖着两只长短不一的人字拖，乔醉梦游般荡到厨房门口，“罗女士，大早上可不可以不要扰民，我报警了啊。”
　　罗女士一身浅色运动服显然刚晨练回来，“太阳晒屁股了还早，年轻人，是你太懒了。赶紧去洗脸刷牙吃早餐，吃完早餐你……稍微收拾收拾，一会儿跟妈出去一趟。”
　　乔醉随便胡撸两下鸡窝似的头发，懒洋洋地回道，“去哪儿？”
　　“相亲，齐阿姨介绍的，说是她们学校的老师。”
　　“相亲你带我去干嘛？”
　　“哎呀，你去帮妈妈长长眼啊，万一不行我好溜呀。”罗女士挥着锅铲，笑颜如花。
　　乔醉一脸不爽地看着罗女士，只觉脑袋疼，以他对罗女士了解程度，所谓的相亲绝对是她和齐阿姨打麻将输了不想给钱的惩罚，搞不好那个老师就是齐阿姨的亲戚，乔醉暗自磨牙，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外婆昨天回老家吃喜酒去了还没回来，早餐就他和罗女士。
　　乔醉若无其事地说道，“前几天老爷子打电话给我，说他快不行了，让我回去一趟。”
　　闻言罗女士微微一愣，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神色却平静，“应该的。”
　　注意到母亲的动作，乔醉有些懊恼，不该在罗女士面前提他的，“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说什么傻话呢，你妈我早就不在意了。我与他夫妻多年，显然结局不是很好，但当初也是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离婚那天我就知道他时日不多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有些感慨罢了。再说，只是回去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如果你不回去，到时候那些人风言风语地，听着就烦。”
　　乔醉轻轻一笑，“英雄所见略同，罗女士放心吧，我永远是你儿子，不论怎样我都站在你这边。我之所以想回去，除了见他最后一面，最重要的是我要亲自盯着乔家那些人。他老奸巨猾，遗产肯定不会留给他们。狗急跳墙，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尤其大伯父，这些年他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正等着这笔钱还债呢。就算遗嘱没我的份，作为继承人，他们也不会让我清净。”
　　罗女士点点头，嘱咐道，“行，你自己拿主意，妈妈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但是，记住一点，不要勉强自己，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健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
　　“是，谨记长官教诲。”乔醉站起身来，朝罗女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罗女士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嗯，平身吧，记得洗碗，我去换衣服，一会儿见。”
　　说完迈着优雅地步子上楼去了。
　　这栋小楼的一砖一瓦都是外公外婆自己做的。
　　简约精致的双层小楼，仿古设计，院子采用长廊设计，木制长廊与院子相连，中间形成较大的池塘空间，池塘里有假山，养着荷花、金鱼。院子每个角落皆是用雕龙画风的石阶和造型各异又相得益彰的树木盆景装饰。
　　前几年，外婆将南边墙角清空，种了几株葡萄。外婆带着乔醉忙活了四天才将架子搭好。
　　院子里种满各色绣球花，尤其那株白色绣球树，是外婆的最爱。
　　四月，纯白的木绣球竞相绽放，微风吹拂，花瓣如雪，洋洋洒洒。
　　如今花期已过，绣球花枝像换毛期的狗一样，丑得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