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三十七年》咸鱼啃盐

5、第五章 这该死的孽缘

　　小仙童就坐在那阁楼上，左手拿了本册子，右手执着笔，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简濛无语，凝噎半晌后反问:
　　“你是月老仙?”
　　小仙童却摇头，“我是帮月老仙下凡牵线的仙使。”
　　简濛立刻真诚地问：
　　“你不怕回去复命迟了?”
　　“不怕呀，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么些时候不碍事。”
　　简濛又无语了。
　　“你不是想赖账吧？”
　　“嗯。”简濛双手撑着下巴，承认得干脆利落。
　　“那不行！”小仙童把本子一收，“我现在就去给他们解了！”
　　简濛伸手拉住，略是惆怅地问:
　　“可是你问这个干嘛呢?”
　　“记册子，编姻缘。”小仙童言简意赅。
　　没听懂，不过不重要。
　　“我可以讲，但你不能记。”
　　“没问题！”小仙童爽快答应。
　　“唔……让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
　　“我第一次遇到他，那会儿我还没成仙……”
　　“不对！”小仙童立刻打断，"我看你已有仙根七百多年了，而那凡人不过二十有一，你想匡我?”
　　简濛默默翻个白眼，懒得解释啥时间回溯，随意打个马虎说：“你不知道凡人有轮回?”
　　“哦～这倒是我疏忽了，你继续你继续。”
　　“我第一次见他，那会儿我还没入道……”
　　“那谁教你入得道?我看你的修炼体系挺完备的。”
　　“……”简濛抿紧了唇，起身就要走。
　　小仙童赶紧伸手拉住，赔着笑，“我不打断你了，不打断你了，你继续讲继续讲。”
　　“那会儿我跟别的幼鼠打架，抢吃的，抢不过，因为别的地鼠都有爹娘，我没有，但我知道我曾经也有，好像被一只大尾巴狼叼走了。”
　　“然后我就想着，我该住到一户人家去，这户人家不能太富，太富了跟硕鼠抢东西抢不过，也不能太穷，太穷了他们自己都养不起。结果找了大半年，没一户合适的。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还不如做一只老鼠，安分守己的在家里就好。”
　　似乎听到小仙童唏嘘一声，不做理会，继续道：
　　“但是天意决定了，我是只地鼠，我喜欢挖地洞。有一回我在一块红薯地里捡红薯，结果被看地的人给抓了。”
　　“然后呢?”小仙童眼睛眨巴眨巴，灵秀可爱。
　　“然后?”简濛在阁角上一趟，嗤笑一声，“然后我就被打死了呗，还能有什么然后。”
　　小仙童没敢说话，看起来有点悲伤。
　　“好了，不逗你了。”简濛笑着继续说，“我运气不错，那块地是皇家道观里的，我运气又很错，偏生就啃了御史大公子种得那个红薯。”
　　简濛悠然叹了口气，“还好御史大公子是个好人，只是把我关笼子里了。”
　　“然后呢?”
　　小地仙笑得很回味，他说：“然后他还喂我吃的，放我去地里打洞，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我知道了我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地鼠。”
　　“哇哦！”小仙童惊呼一声，眼又亮了，“能变给我看看吗？就看一下。”
　　简濛认认真真打量他一下，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一岁。”小仙童乖巧回答。
　　“你猜猜我多少岁？”简濛指着自己。
　　“嗯……七百五十三?”
　　“应该是吧。”简濛翻了个身，伸懒腰，“所以说，你懂不懂什么叫尊老?”
　　“唔……”小仙童皱起细细的弯眉，很纠结地开口，“可是按你们地上的算法，我已经4097岁了啊。”
　　这倒令简濛奇怪了，“你们天上什么算法?”
　　“你们地上三百六十五年我们是一年。”
　　敢情他在时间长河里飘几万年，人天上才过几十年啊，有点不公平。
　　“给我看看呗。”小仙童拉拉他的袖子。
　　“可以，不过……看本体和听故事只能选一个。”
　　小仙童眉毛拧成一团。
　　简濛心满意足一笑，还真以为你爷爷才几百岁啊小屁孩儿。
　　“还是……听故事吧。”
　　简濛挑起眉梢，“确定吗？”
　　“确定。”
　　“不反悔?”
　　“不反悔！”小仙童郑重点头。
　　“后来我就跟他在道观里修行啊，然后他死了，我渡劫了。”
　　“没了?”小仙童不可置信。
　　“没了。”
　　“真没了?”
　　“真没了。”
　　“我能反悔吗？”
　　“不能！”
　　……
　　小仙童委屈巴巴地回去了，却不知，在简濛这个上不得天庭的小地仙不知道的地方，这个小仙童狡黠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
　　“老头是管姻缘的嘛，我都在你旁边坐着了，哪能不知道你的前尘往事。”
　　看了眼册子，老成地叹了句：“啧！孽缘啊孽缘……不过本仙喜欢。”
　　“师父，你又盯着姻缘簿憋什么坏水呢？”
　　月老仙抬头，正是自己的好徒儿。
　　月老仙把簿子收好，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只不过为师发现了一番新天地而已。诶，你什么事儿啊?”
　　“哦，东面儿，有位帝君来送拜贴。”
　　……
　　唉～简濛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少年活力不再，很多事情也都会记岔了。
　　比如说，江云飞他爹的确是御史不错，不过江云飞可从来没跑到道观里去种过红薯，当时只是跑他家偷吃粮食被仆人逮了而已。
　　那修道嘛，应该就是自己跑道观里去偷听的。
　　这人啊，总喜欢把好的事情揉成一堆去记，没意思。
　　尚才七百多岁的小地仙望着弯月，再次叹了口气。
　　听着透过瓦缝传出的窃窃私语，简濛突然觉得憋闷，大吼：
　　“司……司，你到底司什么啊！”
　　月色皎洁，万籁俱寂，谁也听不见他在吼，谁也看不见他的情绪崩溃。
　　到了后半夜，简濛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说:“对不起……”
　　声音很熟悉，但似乎是来自于虚空，辨不出一点色彩。
　　猛然睁眼，见一人坐他旁边，瑟瑟发抖。
　　“你……”简濛嘴里似乎含了脆弱的卵黄，珍而又珍的开口。
　　“你～可～终～于～醒～了～”江云飞青白着一张脸转过来，每个字都在打颤。
　　“冷～死～小～爷～我～了～”
　　简濛刚想开口笑他一两句，却有一个念头忽然撞进脑中 。
　　“不对，”简濛眉一拧，“你怎么能看见我 。”简濛并未撤仙法。
　　“你～是～不是～有～毛病?”江云飞哆嗦着白他一眼，“你这么大个人睡～在～这，儿～我看不见? ”
　　简濛怀疑地皱眉，输了点仙气给他，免得他再抖。
　　“你怎么上来的 ?”
　　江云飞打了个寒颤，抖擞一下，好了。
　　“爬上来的，半夜司小姐他爹派人来查房。”
　　“你能爬上来 ?”
　　“当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我把你丢下去，你再爬一次给我看看?”
　　“你给我开玩笑呢！”
　　简濛很严肃，半点玩笑意思没有。
　　“你玩真的?”
　　简濛大笑起来，“逗你玩的，我怎么可能把你丢下去?”
　　直气得江云飞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好玩吗？”简濛弯着一双眼，唇角有笑，吐出两个字，“司释。”
　　江云飞一副你疯了的样子。
　　小地仙简濛觉得自己应该信守承诺，当即跪下，揪住江云飞的衣袍。
　　“大神啊～你放过时间长河吧！别折腾了。”
　　那人似乎僵了，半晌后 ，伸出手摸摸简濛的额头，喃喃道：
　　"没发烧啊。”
　　……
　　这该死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