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恩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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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啊再怎么数也不会多出两个铜板的啊，梁照云痛苦地靠在椅背上，为着昨晚捡到的那个麻烦鬼的诊金和药费发愁。明明那人这样，不全是她的责任吧，为什么她要凑钱去给他看病啊！
啊对，是因为不想被爹娘发现自己又闯祸了。唉，好想回开封府啊，好想外祖母啊，在开封自己哪还用得着为这些事犯愁，还不用读书，想干嘛就能干嘛。
“啊——！”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昨天晚上她都洗漱完准备睡下了，爹娘院里还是黑的，所以至少昨晚她没有因为提前离席而被拎去母亲面前受训。可大概昨夜受了不少惊吓，又踩了水，又吹了风，到底还是没大睡好，又做了那个模模糊糊的梦，搞得她今天早早就醒了，一大早就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数着自己的仅剩的那点家当了。
保养得宜的素手伸入铜盆中，将白色的棉帕从水中捞起，稍微用力拧去多余的水分，水珠落入铜盆，声音清脆。
“ 老爷昨夜临近五更才回来，让他再睡会吧。”梁夫人擦拭着脸，思索着，“ 一会早膳就摆在外间吧，再去把二小姐叫来，我有事要同她说，最近她真是越发不像样了。”
衣着朴素的老嬷嬷接过梁夫人用过的棉帕，点头应是。
嬷嬷姓兰，是梁夫人的奶嬷嬷，也是梁照云身边丫头丹竹的母亲。待她服侍完梁夫人梳洗之后，借着去厨房端膳食的功夫，顺带经过梁照云那二层小楼，将梁夫人的话给带了过去。
之后嘛，自然是梁照云蔫巴巴地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听着母亲念叨着那些礼仪啊，教养之类的啊。
“还有啊，你瞧瞧你前几日书院的功课，这么多日了，你也该有点长进了。”
“是，女儿知道了。”戳戳戳，在梁夫人起身低头的时候，梁照云不满地用竹木箸用力地戳了戳碗底还剩的白粥。又是说教，真是烦死了，不喜欢她干嘛要把她从开封接来这什么也没有的破地方嘛，就让她留在开封就好了啊。不过，听母亲这话，似乎没发现昨晚自己闯祸了，好险好险。
梁照云吃饱了也不愿意再父亲母亲的院子里久待，转身就回了她的小楼，时间紧迫，她还得再翻翻，指不定就能从哪件衣裳的口袋里翻出自己随手放的铜板银两呢。想不到曾经能在白府说一不二的表小姐，现在沦落到了要为了碎银几两而翻遍妆奁、箱柜了。
又翻了半天，连一贯钱也凑不够，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从布枕下摸出一个鹅黄色的锦囊，上头绣着的是狮子滚绣球的花样，那狮子绣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外行人见了也会赞叹这锦囊绣得极好。
扯开绳子，倒出一枚小金猪，这小猪虽不大，可该有的五官、四肢和小尾巴也是一个不落。梁照云挠了挠头，这个应该能抵剩下的那一贯多的医药费了吧。反正外祖母给她时也说了，这就是让她应急用的，眼下她这情况应当算得上很是要紧了吧。
没多犹豫，她扯开嗓子嚷嚷：“丹竹、青禾，准备出府，今儿个我要出门逛逛。”
书院距离医馆所在的顺和巷子也不远，步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梁照云到时，正碰上章大夫大声吆喝着，指挥伙计和药童将牛车上的药材卸下。
章大夫上了年纪，眼神可好，远远就瞧见愁眉苦脸的梁照云往这处来：“哟，丫头，来啦，没带钱？没事儿，那个不着急，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昨天你送来那人？”
其实，章大夫算得上她来吉州这乡下地方，难得有好感的当地人了，这老头长得就很讨人喜欢，鹤发白须，还总爱穿白衣，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医术嘛，确实也不错，又很考虑她这个做病人的感受，开得药一点儿也不苦，刚来吉州水土不服那阵，还送了她好些蜂蜜药丸子，味道不输果子店里的那些个果子。
“哪能呢，我带了钱啦，喏，”梁照云摊开帕子，冲着手心里的那个小金猪努了努嘴，“您瞧，我这可够您那三贯钱的诊金和要钱。”
谁能不爱钱呢，章大夫乐呵呵地捋了捋自己保养极佳的山羊须，接了小金猪，把梁照云往医馆里迎：“够够够，够他在我这再看两回这么重的伤了。你看，我可给他安排了我这医馆里最好的屋子了，你看这被褥、这光线，啧啧啧……”
梁照云随着章大夫往医馆的后院里去，推开那屋子的方面，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香杂合着浓重的中药味道。
“人我给你救回来了，昨夜你前脚刚走，这人后脚就发起了高热，我是忙了一宿啊，我这把老骨头，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哟，不过你看啊，还得是我啊，现在他虽然还烧着吧，但也没那么热了啊，脸色是不是也好看多了……”
她皱着眉，走进屋内，望着床上躺着的那人，确实，整个人都被从头到脚梳洗打理过了，脸上可见几分血色，惨白干涸的嘴唇似乎也有了润色。只是那人仍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若不是听了章大夫那一通话，她只觉得这人是不是死了，这般无声无息地躺在那。
“受了这么重的伤，醒来怕是要等等了，我估计啊，明天就能醒来了。怎么样，我章大夫对得起我这招牌吧。”
梁照云敷衍地点点头，目光却未从床上那人身上移开，这人现在这幅模样，到底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呢，还是因为她把他撞下了桥呢。
瞧见梁照云这幅好像要给人看出个洞来的样子，章大夫打趣道：“我也觉得这后生长得俊，要不等他醒来，我给你帮帮忙，说和说和，让他以身相许，来报答你这救命之恩如何？”
俊俏？她没在意这事儿，她在意的是这人能不能还她清白，别让她担上什么驾车伤人的罪名，最好能还了她给出的看病钱。
“那章大夫，您能瞧出他有没有因为跌下桥而受了什么伤吗？”终于等到了章大夫喝茶歇歇嘴的时候了，青禾嘴快，帮着问出了梁照云憋了一路的问题。
“嗦——，”章大夫又嘬了口茶水，放下茶盏，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山羊胡才慢慢道，“有啊，虽然那桥下有淤泥垫着，毕竟是从桥上滚下来的嘛，胳膊给摔断，我昨天已经让我徒弟给他接回去了，养养就能好。”
梁照云才长舒的一口气，被这老顽童似的大夫一句话卡得不上不下，那么说，她还是得管着这人死活呗！
眼见这人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打听不出这人打哪儿来要上哪儿去，几人没坐多会儿就打算离开了，临出门，梁照云还被章大夫塞了半袋子新制的蜂蜜药丸子，她的撅得能挂油壶的嘴才放了下来。
“小姐，我觉得那人确实长得不错啊，剑眉星目的，有那么高，就是不知道家是如何啊。”青禾年纪最小，活泼跳脱，心里又藏不住事，听了章大夫的玩笑，有些话就直接说了。
“他就昏在哪里，闭着眼睛，你要说是剑眉，那浓眉大眼我也就认了，人闭着眼睛，你是如何看出‘星目’的，”梁照云走在最前面，头也不回地没好气应了，“你是不是也同那人似的，被驴车给撞了脑袋？”
昨夜刚刚说完自己已经两天没吃挂落的青禾，又是被自家小姐训了。丹竹摇了摇头，这两人一个脾气差，一个不稳重，夫人教给自己的任务，怕是有得磨啦。
梁照云抱着那半袋蜂蜜药丸子走在街上时，正是街上最繁华热闹的时候，街边的铺子里的伙计大声嚷嚷着自己新上了什么糕点菜色，或是卖力宣传着才从开封府和临安城过来的新鲜钗环首饰，布料样子。荷包就剩几十个铜板的梁照云才没这份心思去听那些呢，这点钱，买个糕点就不剩什么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呀。”她梁照云就是有这种能胡搅蛮缠的本事，大事上她不敢，这种小事，她就能占占嘴上便宜了。
她撞见的正是书院的学子，最得父亲青眼的那个许梦鲤。今日是书院的旬休，家在吉州府本府的学子大多会选择回家，住得远得学子在旬休的日子里就只能待在书院了。
哼，书院女子学堂那帮人喜欢的，她偏要讨厌！这许梦鲤写了不少好文章，被女子学堂里的不知道哪个有心人收集成册，还出了集子。面对这人，她也没什么好脸，摆出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来。
远离家乡，求学在外，思念亲人总是在所难免的，梁老爷惜才，每逢佳节或是旬休没有要事之时，总会招待那些外乡学子来自己的小院里坐坐。去得多了，倒是能听见不少梁老爷头疼他那顽劣不堪的小女儿的消息。
许梦鲤家中也有个幼妹，见到气鼓鼓的梁照云倒生了一股亲近之感，他只将手上拎着的荷叶包递了过去：“承蒙老师和师母厚爱，恰逢今日是那家有名的点心铺子上新茶点的日子，我买了些果子正热着，师妹如不嫌弃，就收下吧。”
听见“果子”二字，梁照云眼睛一亮，这般才对嘛，谁要做那个施恩的播种人，要做就做这收果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