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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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从小白家出来的时候，周围各家各户早已亮起了灯。远处的街道上还隐隐可以看得到那流转的霓虹色彩，五光十色，颇是绚烂。而身边的小巷则由于位置的偏僻显得格外暗淡，看见从巷两边的窗户里洒落出来的灯光才觉得稍微明亮些。其中最显眼的，还是路口处的路灯了。晕黄的灯光下，两个人肩并着肩，不紧不慢地走着，那晕晕的光线似乎模糊了彼此面上的表情。
没有人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周围的环境也十分静谧，只偶尔能听得见从窗户传出来的电视机的声音。两个人在巷口之间穿梭，接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见——孟皓白握着苏默的手。两只小小的手，虽然相差不到一岁，却有着不小的差距。一只，很明显的大些，是孟皓白的。从小就活泼好动，幼儿园就是如此，上了小学就更不必说。上课时已经是坐不安稳，一下课就立即跑得没影了。自从迷恋上足球和篮球之后，反正是一有空就跑去那个并不怎么规范地操场上练习，然后又踩着上课铃的最后一秒冲进教室。一般来说总是大汗淋漓的，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而那皮肤，从最初的黝黑，经过幼儿园，本是白皙了不少，如今就停留在了麦色的肌肤，也不再改变。另一只手，很明显的略显白皙，却不似那般病弱的惨白，是带着比较健康的红润。苏默本来并不怎么酷爱运动，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常待在教室，后来愣是在孟皓白的“不懈”地带引下才出去运动运动。久而久之，虽不比孟皓白那样健康的体魄，却的确是好了不少，不复之前略显病态的瘦弱。
两只握着的手，一开始只是孟皓白拉着苏默的。可是到了后来，孟皓白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苏默的力量。从很小很小到紧紧地不愿松开，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不管不顾，只想牢牢地抓住，而不想其他。
转眼苏默的家就在眼前，不是黑魆魆一片，有灯光从门缝中泄出来。孟皓白一笑：“你妈妈在家等你哦！”苏默看了看那灯光一眼，点了点头，“嗯！”一双眼睛却看不太情绪，也许是因为天太黑，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只隐约有喜悦一闪而过，却又立即不见了踪影。
手于是放开。“那就快回去吧！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苏默不应声，定定地看着孟皓白，只一会儿，就低下头去，转身，准备离开。“默默，明天还是在老地方等，别迟到哦！”苏默飞快地抬起了头，嘴唇向两边勾起，微微地一笑：“小白，是你不要睡懒觉吧！”再不言语，向那明处的门走过去。
“是啦是啦，默默，明天见哦！”说完孟皓白自己也转身向回走去。
苏默在门口处就停了下来，这是回过身，正好看见孟皓白离开的背影——两手闲闲地搭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入那黑暗处，慢慢地隐去了身影。苏默这才去推门，刚才出来得急，连钥匙也没带，还好妈妈回来了。门没关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从厨房走出来的苏庭芳看着儿子一步步走过来，嘴张了张，却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到身边的空气逐渐压抑下去，像是肩负了很沉很沉的负担。可定神一看，分明只有眼前儿子那小小的身影。
手上的碗提醒了苏庭芳：“默默，饿吗？要不要吃点面？”苏默看着母亲手上端着的面，才在小白家吃过，是一点都不饿的，却不知怎的，还是点了点头。苏庭芳于是放下手中的碗，又进厨房重新盛了略小一碗出来，母子两个就着最简单的面吃了起来。
苏默先小口地抿了一口面汤，然后用筷子夹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不嚼，只是吮吸着。
“晚上，又去柳阿姨家了？”苏庭芳只是随口问问，却不知下一秒，苏默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定定地看了看她一眼，转过身到客厅拿起了书包，径直地走进了他自己的卧室，“碰——”地关上了门。
苏庭芳一时愕然。
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苏庭芳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一时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久久地盯着那桌上的图案。
不知是过了多久，“吱——”地一声，房门又打开了。苏默正拿着睡衣站在门口，打算洗了澡去睡觉。去浴室要经过餐厅，在距离自己母亲最近的时候，苏默低声地说了句：“如果几天都不回来的话，妈妈······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说完之后再不停顿，径直地走过。可是心底却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的是——我不想一个人在这空荡的屋子里等待。
卧室门打开的时候，苏庭芳已经回过神来。看着儿子的身影一步步靠近自己，九岁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人儿，却又依稀与那个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小孩重合。听到苏默的话时，下意识急切地回应：“默默，妈妈只是······”只是什么呢，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浴室的门把已经被拧开，“我知道，您······只是，很忙······”话音未落，人走了进去，门轻轻地被合上。一会儿，就传出了隐隐的水流声。
很忙吗？也是。自从当初下定决心要有自己的事业开始，之后长达一年多的夜校学习以及筹备，再辞职利用那个人留下来的资金和人脉，创建属于自己的企业。一路走来，除了刚开始学习的那一段时间，的确是很忙。可是，当初自己最纯粹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可以任由自己支配的时间。最初的最初，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哗哗”的水流声，似乎是带着未余的凉意，漫上了她的心头。其实最近的这一年多，自己是挺享受这种忙碌的吧！享受那种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觉，已经好久不曾拥有。虽然是四处奔波，可是自己并不累，也没有感到厌倦，甚至在心中，一直都弥漫这一种挥之不去的兴奋。像是被压抑许久的本性终于觉醒，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迫不及待地体会那像风一般驰骋的感觉。却早已忘了当初，自己下的是一个怎样的决定。
门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苏默身着睡衣正准备回房。
“默默，是妈妈错了······”听到这个声音，苏默一惊，几乎是立即就停住了脚步，目光怔怔地望着苏庭芳，这个世界上他最挚亲的人，就连心底，也不可抑制地蔓延上丝丝的期盼。
“妈妈错了，妈妈不应该成天地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其实不需要道歉的，苏默在心底暗暗地摇头。妈妈，只有您能够多看我一点，只有能够让我多看您一点，其实什么都没关系的。我不是想成为您的累赘，我只是希望······这些话，都只是在苏默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多希望妈妈能够听得到，可是他，却没有将这些话讲出。
“以后妈妈多在家陪默默好不好？默默有没有哪里玩的，游乐园？动物园？······”苏默心思转会来的时候就只听到后面的几句，听完之后更是黯然：不要，不要出去，我只想和您一起，待在家里。
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妈妈。即便是因为手太小、手臂还不够长抱不是那么紧，却也是紧紧地拽住了妈妈的衣裳。如果时间能够就这样停止就好了，可以就这样一直地抱着妈妈，在这熟悉的屋子里，再也不松手。
随后的几天苏庭芳真的就待在了家里，至少每次苏默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得到她的身影。苏庭芳带着苏默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游乐园里的各种游乐设施，各处公园的水上游戏，还有动物园的许多珍奇的动物。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多么和谐的画面啊！母子两个的外表虽然不是特别的出众，可是那其乐融融的感觉却是羡煞旁人。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先不提苏默日过一日的沉默，但是苏庭芳自己，也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和儿子两个相处的确是好的，可她的心中始终放不下公司的时候，还有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这几天下来，倒觉得比自己忙碌着处理公司事务时还要累。
而且，她也明显能够感觉得到，儿子默默的笑，远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愉。可她也困惑：儿子要的，究竟是什么？是因为已经太过独立反而不再需要自己的陪伴？不敢再这样想下去。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虽然是不再这样去想，可当她这样想的时候，竟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于是，慢慢地，苏庭芳又开始不在家了，苏默回家的时候也很难再看到屋子里有亮着的灯光，等待他的，往往都是一片的漆黑。只在很偶尔时，还能够在临睡前听得见门开的声音。可是更多的时候，是在苏默睡下之后很久的不等时间里，才会从客厅传来刻意压低过的声音。苏庭芳以为苏默早已经睡熟了，却不知，苏默总是要睁着眼睛等很久很久，直到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后才会安心地闭上眼，真正地睡去。
这一段时间里，苏默一点点地在改变着，从当初那个时而还有着欢快笑容的男孩变得越来越少言少语。这一点，一直在苏默身边的孟皓白感受得再深不过了。以前下课的时候还能把默默叫出去玩一会儿，可是现在，默默几乎都不怎么出去，只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有时是望着窗外发呆，有时是拿着不同的书认真地阅读。总是要叫很多声的“默默”，他才会回过神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偶尔会问一句：“小白，怎么了？”每每只有听见这样的一句话时，孟皓白才能放弃对苏默坚持不懈的呼唤。因为只有听见那声熟悉的“小白”时，孟皓白才会清晰地觉得，这个苏默，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苏默，至少还是那个会亲切地叫自己“小白”的默默。
也有唤很多次都唤不应的时候，那也是苏默为数不多的走出教室的时间里。不会走远，就在走廊或是那不封闭的楼梯道上，反正是能够看得见、触得着阳光的地方，也不干别的什么，只是很单纯地看着天。说是在看天，却又好像是透过那层层的云看向那不知名之处。那背影，孤寂得令人心疼。
一开始孟皓白还试图去唤他——默默，默默。可试过很多次之后却不得不选择放弃，那时的苏默，好像身处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完完全全地，与周围的环境脱离，怎么唤都不应。便是如此，孟皓白一反常态地没有陪在苏默的身边，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不敢看那背影，只随便地一瞟都会让他觉得心似乎是揪着一般地疼，于是宁可逃得远远的，和其他人一起笑着、闹着，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彼时的苏默不过九岁的光景，那小小的身体哪里能够承受那般沉重的心情，无法应对，只能一日日地沉默下去。不是没有感觉到小白的关心，听着他在身边一次又一次地唤着“默默，默默”，那一声声其实是到了他的心底的，甚至在心底还暗暗回应着“小白，小白”。可是层层的压抑之下，张开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声，只在心底以更热切的声音答着——我在，小白！我在······
唯有看向那天时，才会觉得周围不是那边的沉重压抑。广博浩瀚的天空，看不见边际，还有那天边的浮云。飘啊飘，总也找不着根，哪里也不能停息，只能选择长久地漂泊流浪，永远如是。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