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近，那么远》万俟殇

4、第三章（上）

　　幼儿园的时光就在两人的笑笑闹闹中过去了。其间，苏庭芳也的确尽可能地多在家照顾着苏默。这样的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当时的苏默并不以为意，哪里懂得要刻意地去珍惜。于是那时光渐行渐远，最终，竟真的不见了踪影。
　　在苏默看来，小学的日子似乎和幼儿园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白天在学校的时候照样和小白一起打打闹闹，那个人，还真的是兴趣爱好相当广泛呢！什么都要尝试一下，可是自己却偏偏又狠不下心来拒绝他那么明媚灿烂的笑脸，只好都依了。苏默无奈地想着自己每次的反应，总是被小白那个家伙吃得死死的，拖着去操场看这看那的，还真的是······连课间都不放过，还美其名曰说是保护视力。那么短的时间来来回回，完全都可以来训练短跑了。可是，其实，他是可以选择别人的。他人缘那么好，和谁都能玩得开，俨然早就是他们之中的老大了，却始终只缠着自己不放，什么事都要拖着自己去，好像不去他就一个人就不能玩似的。想到此，苏默的心里只道：哼，算他识相！连他自己也许都没发现，他嘴角的笑容是多么的灿烂。
　　家已经就在前方几步路的距离，今天就不去他家玩了。呵呵，好像前几天都是被那个家伙拖着去了他家的，妈妈还在家等我呢······抬头一看，家里只是漆黑一片，妈妈不在家啊！苏默心里暗想。掏出钥匙开了门，“啪”地按开了灯，放下书包后打开冰箱一看，还有一些剩饭剩菜，热一下应该还可以吃。
　　当苏默终于坐下来吃晚餐时，环顾了一下这个家的周围，赫然想起——已经有多久没看见妈妈了。昨天，前天，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就连这饭菜都还是自己两天前做好的。那么，上一次妈妈回家究竟是几天前？思及此，苏默是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放下了碗筷，开始一点点地回忆。其实这种情况，似乎，已经很久了吧！是在上三年级之后？那时候母亲好像就开始不再日日归家，只不过自己隔个一两天总还能见到。再加上那时和孟皓白两个人一起玩得也挺疯的，也就没有太在意。可是后来呢？尤其是四年级开学之后，自己又经常去小白家里玩，几乎就常见了。那上一次见，是一周前，还是两周？
　　一点点地下沉，仿佛落入了最绝望的深渊。一如当初爸爸妈妈分开的时候，没有人来理他，好像他就那样被遗忘在了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周围的孤寂突然齐涌向他，模模糊糊之中，好像又跌入了那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弥漫的大雾吞没了他的身影。彻骨的寒意像是从骨子里蔓延开来，他竭尽全力地抱紧自己，却依然抵不住那绝望地侵袭。妈妈这是，也要丢下他了吗？像当初爸爸那样。是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那么迫不及待地放弃他？九岁的苏默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来排解心中的不安，好让自己不那么的绝望。他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不要再一个人待在这个充满了黑暗的屋子里，就如同那个噩梦一般，永远也找不到出口。推开了面前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那洒落在地的一地狼籍，拉开门，拼命地跑出去。
　　逃离，要逃离！这是苏默心中唯一清晰的字眼。那个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家好像张开了血盆大口，就要一口将他吞噬，什么血肉、骨骼都不留。
　　一直不停地向前跑着跑着，不知道到底要跑去哪里，只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停！不能停！终于，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气力，实在是跑不动了，只能扶着墙，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挪动着。当感觉撞到人时，头一阵晕眩。回了回神，这才看见面前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默默，默默，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孟皓白焦急的神色在眼前晃动。
　　似乎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小白？”苏默疑惑：这里是哪里，怎么这么熟悉？使劲地甩了甩头，周围的一切才清晰过来。原来，自己竟然是跑到小白家附近的巷子里，还正好碰见了说要练球而晚归的小白。
　　“默默······”看着默默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孟皓白急了。从来没见过如此茫然无措的表情出现在默默的脸上，毫无神采，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一般
　　“小白——”拉着孟皓白的手，苏默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哭得实在厉害时，干脆抱住了眼前这个人的手臂，紧紧地抓着不肯放手。只觉得，这个时候，有人在身边，自己又还能碰触得到，好像，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看着哭得稀里哗啦、什么样子都没有的苏默，不到十岁的孟皓白哪里懂得要怎样去安慰一个哭泣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直到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偶尔的呜咽声。天，已经是全黑了，已经哭了很久了。
　　终于停止了哭泣的时候，孟皓白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苏默的手，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童声童气的声音：“默默，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面前的人明明还那么小，只比自己略高一点，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大人的凶狠的模样，苏默的唇角不禁地向上弯了弯。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笑容立即就黯淡了下去：“没，没有谁欺负我，是······”正要告诉孟皓白时，两人忽然听到了“咕——”的声音，一齐低头看了看对方的肚子，然后同时都笑了。
　　孟皓白一把拉过苏默的手：“走，到我家吃饭去！今天有我妈拿手的排骨汤哦······”苏默看着孟皓白真挚的眼睛，点了点头：“嗯，好！”
　　两个人手牵着手向孟皓白家里走过去，路上的时候还能听见孟皓白的声音：“真的没有谁欺负你吗？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揍他！我跟你说哦，我很强的，那个谁······”一路上满是不停歇的话语，却都只是孟皓白一个人在说，苏默静静地听着。间或地摇了摇头，或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然而，那晚的月光可以证明：后来在去孟皓白家的路上小小的苏默没有再哭泣了。甚至再到后来，唇边还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么浅，好像看不见似的，可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被两人忽视、悬于天上的的星辰也是明证。
　　很多年后苏默再想起当日的情景时，依然会隐隐地感觉到那指尖上，还残留着当初的温暖。还有，那两只紧紧握住的小手之间的，那么纯粹的，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