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土卫十八

4、第三章

　　明天要考试了。他还没回。
　　这两天，江聿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安静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身边的喧嚣，跟自己没有关系。一个人在那片空旷寂静的黑暗里入睡。有时，还没睡着，翻个身，手臂碰到墙壁，他会想，那堵墙的后面，那个人不在。偶尔，他会推开隔壁卧室的门，进去看看。陪伴他的，只有跟随灰尘一起飘落的寂寞。
　　今天还是在外面吃完了才回来。以前他出差，江聿还是会常常自己做饭，不会对家里的食物置之不理。现在，却有些害怕这样了。独自呆在屋子里的他太孤单，无依无靠而有些惶惶然的孤单。那原本是两个人的世界，卧室、客厅、阳台、厨房……每个角落都在提醒他另一个人的存在，尤其是厨房。如今，这个空间里莫名地出现了第三个人，是否会把自己从那个并不宽敞的世界里挤出去？
　　江聿缓慢而机械地迈着脚步，踏上楼梯。楼里有电梯，但是他不想乘。和陌生人挤在一个狭小空间里无话可说彼此无视的尴尬，他不喜欢。
　　站在公寓门外，江聿不由得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居然为了那件恶心的事情把自己搞得这么半死不活，切。做了一个深呼吸，他狠狠地摇摇头，甩掉脑海里不愉快的影像，准备掏钥匙开门。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只有零钱。
　　“咦？难道放书包里了？”
　　他又在书包里翻了半天，还是没找到钥匙，于是重新掏口袋。这次除了钱，他还摸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
　　诶。江聿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拿出手机拨号。
　　“你好，请问……是景茗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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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面前这个从他进门开始就对他大呼小叫还笑容暧昧外加不时动手动脚的姐姐，江聿后悔了。说不定在门外坐上一夜更好些呢。
　　幸亏来了一趟电话，召唤景菡出门。临出门前，她冲他们两人说：“小茗，好好招待人家小帅哥哦。呐，小帅哥，晚点见咯。拜拜。”
　　说罢还朝江聿不怀好意地眨眨眼，惊得他鸡皮疙瘩掉满地。
　　看着大门啪一声关上，江聿仍有些惊魂未定：“那个……景茗……你姐姐……”
　　“她没有恶意。”景茗递给江聿一杯橙汁，让他压压惊。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聿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
　　“她不过是有轻微的美少年收集癖。”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诶。景茗无奈地走上前，帮倒在沙发下咳得缩成一团乱没形象的江聿顺气。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江聿惊恐万状地抓住景茗，瞪着黑白分明纯洁无辜的大眼睛问：“那、那个,什么癖……什么、什么意思？”
　　景茗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挣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脑袋，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放心啦，她症状比较轻，不会半夜跑去把你绑到她房间里，你可以安心地睡。”
　　“不、不要！呜呜呜呜，我害怕，茗茗你姐姐好可怕啊！我不要一个人睡！呜呜呜，茗茗，我和你一起睡吧……”
　　呃？景茗有点傻眼地看着挂在身上像宠物狗一样撒娇的庞大生物，心想，原来这种刺激可以让他恢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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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聿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走进景茗的房间，苦着脸扯扯身上那套明显小了的景茗的睡衣，深沉地叹了口气：“唉，我此刻才深深感觉到人跟人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很大的差距啊。”
　　坐在书桌前的景茗放下手里的书，淡淡地瞥了身边那个头发还在滴水的人一眼，语调平淡地开口：“嫌小你就不要穿。一会儿我姐回来了，看到你没穿衣服一定会很高兴。”
　　于是，江聿再次变身为大型宠物犬，像八爪鱼一样巴在景茗身上不放，开始语无伦次意义不明的讨好：“不小！不小！一点都不小！是我的体型太古怪，不符合人类服装剪裁的标准。茗茗啊，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好好好喜欢好好好喜欢你的衣服哦，你的衣服穿在身上又香又软又舒服，我好想要哦，把它送给我吧，小茗茗啊……”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瞪着那双近在咫尺，黑亮亮的大眼睛，景茗板了半天的脸终于溃败，嗤地一声笑出来：“好了好了，放手，你重得要死。脏衣服呢？扔进洗衣机没有？今晚洗掉，明天早上就干了。我说你洗了头发怎么不好好擦干呢？你看看，还在滴水，衣服都湿了，这样容易感冒。你的头发也该剪剪了。先擦擦，我去找吹风机……”
　　说着他就把江聿拖进浴室，扯下自己的毛巾盖到江聿脑袋上，双手按着用力揉搓。
　　“啊喂，我自己来！你擦得我脑袋都晕了！”
　　笑闹了半天，景茗摸摸江聿的头发，满意地微微扬起嘴角，终于干了。
　　江聿趴在景茗的床上，偏过脸看着他，笑着说：“你好像真的比以前啰嗦了很多。”
　　“哦，是么。没办法，近墨者黑。”景茗低头，推推眼镜，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然，着手收拾书桌上的物品。
　　切，应该是近朱者赤啦。江聿把脸转到另一边不看他。
　　“明天考试，你今晚不看书了？”
　　“不看了。”
　　江聿的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景茗坐到床边看着他。
　　“你又在想什么？还是跟他有关的事？”
　　“景茗……”
　　“嗯？”
　　“你为什么这么聪明？这样不好。”
　　“……”
　　“太聪明了嫁不出去的。”
　　“去死。”
　　“啊！痛痛痛！住手！啊！”
　　正闹得欢，却忽然间静了下来。被掐住的江聿不再挣扎，转身坐起抱上景茗的腰，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景茗松了手，温柔地揉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有淡淡的香味萦绕着。
　　“江聿，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再问。但是当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安静地听。”
　　“嗯。”
　　“好了，不复习那就早点睡吧。”
　　“景茗。”江聿环在景茗腰上的双手紧了紧，“我害怕，真的。我害怕他不要我了，我害怕孤孤单单一个人。”
　　“为什么？”
　　“我看到他和另一个人接吻……他以前从来没有带别人到家里来过的，家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现在有别的人出现了……我是他的累赘，你说他会不会嫌我碍事……”
　　话没说完，被景茗打断。
　　“你想太多了，他二十多岁了谈个恋爱也很正常吧？再说你是他弟弟啊，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因为有了对象就要赶你走呢？”
　　“弟弟……从法律上来说是这样的。”江聿叹了口气，仰面躺下，“其实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认同过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他讨厌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想跟我一起生活。你不知道，同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他从未允许我叫过一声哥哥，整天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最近两年越发冷淡了，有时一整天跟我说不到三句话，我在他眼里都快变成空气了……”
　　“呵呵，我说你怎么平常这么啰嗦又变态，原来是压抑太久了。”景茗笑着拍拍江聿脑门。
　　江聿翻了个白眼：“那你呢？难道说在家里的时候你都在不停地说话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所以平常对着别人都没话讲了？”
　　“我可是始终如一的。倒是你，抱怨这么多。既然觉得他对你不好，又为什么对他这么执着？非得跟他在一起不可？或许，他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样讨厌你，至少我姐可做不到像他那样每天按时做早餐晚餐给我吃，当然啦，她要真的做了我也不敢吃。好了，你只是恋兄情结发作而已，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江聿沉默了，半晌，闷闷地吐出一句：“景茗，你不明白……”
　　习惯了以一个人为世界，即使是长久的冷淡，都成为可适应的依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现有的宁静，对任何可能改变现状的外力提心吊胆宛如惊弓之鸟，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完全无法掌握，而自己不想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