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土卫十八

3、第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刚打开卧室门，江聿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走进客厅，往厨房方向看过去，熟悉的身影套着熟悉的装束在忙碌。这幅熟悉的画面，六年如一日。
　　他一直觉得时秋炀是个很居家的男人。看着这个一米八三的高个儿，身上系着深蓝格子围裙，戴着袖套，在灶台前熟练的动作，不会觉得滑稽，反而有种温馨感。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馨是什么时候……
　　厨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却不动声色继续手中动作。
　　江聿也没吭声，径自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凉凉的水泼在脸上，让人清醒了不少，刚起床时伴随的迷糊，跟着水流一起冲走了，连带着之前朦胧中想起的温馨感。他甩甩头，伸手抹了把脸，想，那只不过是错觉。
　　走回客厅，他看到时秋炀正在把煎好的荷包蛋装盘，就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接下盘子，摆到饭桌上。
　　两个人各自安静地做着不同的事，即使在这段沉闷的时间里，仍旧是如此默契，如此合拍。
　　时秋炀吃完早餐，说：“我今天去出差，一周后回来。”
　　“……哦。”江聿愣了一下，手上却没停，继续吃自己的。
　　时秋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银行卡还是放在老地方。”
　　“嗯。”
　　“吃的都准备好了，放在冰箱里。要考试了，吃好一点，别吃泡面。”
　　“好。”
　　“电视机柜的左抽屉里有伤药和创可贴。”
　　“……知道了。”这算什么？心血来潮的关心么？江聿不自觉地加重了咀嚼的力道。
　　吃完早餐，江聿回房换衣服，背上书包准备去上学。走到门口，被叫住了。
　　时秋炀从厨房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保鲜袋，里面装着刚刚洗过的苹果。苹果上、袋子上、他手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带上。”
　　默默接过，低头看着手中的苹果，江聿微微张开嘴，却又抿抿唇，转身拉开大门。
　　“你刚刚想说什么？”
　　微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说话一直是这个温度。让人觉得，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有没有回答，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而他自己的事，如非必要，是不会主动向他说出来的。快一个星期了，对那件事连一个说法都没有么？江聿暗自想着，背对着他，笑得有点苦涩。
　　“没什么。”
　　手一甩，门在背后关上，遮住了屋内一声叹息。
　　～～～～～～～～～～～～～～～～～～～～～～～～～～～～～～～～～～～～～～～～～～
　　自习课上，老师不在。从窗外吹进来夏天的风，带起哗啦啦翻动的书页。笔在纸上滑过的声音，细碎而连贯，串起教室里几处刻意压低的说笑，像半熟的葡萄，微酸微甜的日子。
　　“你在想什么？”
　　景茗看了一眼目光呆滞地盯着课本封面的江聿，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无奈地叹口气，毫不留情地抬肘撞过去。
　　“嗯哼。”江聿痛得脸皱成一团，“你……下手真他妈重……”
　　“不重你能回神吗？”景茗好笑地斜睨同桌一眼，继续奋笔疾书。
　　“算了，不和你计较。嘶……”江聿揉揉肚子,抽了一口凉气。
　　“还好意思说不和我计较。这几天你无视我多少次了？”
　　“我哪里无……”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却带着底气不足的虚弱。
　　“不许否认，事实摆在眼前。”景茗停下笔，板着脸推了推眼镜，带着警告意味地扫了对方一眼，“说话小点声，还没下课。”
　　“切。还不是因为你先开始说……”
　　江聿撇撇嘴，脸看向窗外，笔在手上滴溜溜地转着，一圈又一圈里，茫然与失落再次爬上了脸颊。
　　景茗盯了他一会儿，转过去轻轻叹口气。待留意到这一点，不由得想，最近怎么总是叹气？诶，都是这个麻烦同桌闹的。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动作却一点不缓。第二次肘击让江聿直接扑倒在课桌上，脑门与桌面亲密接吻。
　　“你这个混蛋！”江聿刚缓过劲，立即满脸狰狞揪住景茗衣领。声音闹大了些，班里不少好奇的目光向这边汇集。
　　“如果总是这样，就不要来上课了，反正来了也没有用。你不是向来不爱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么？伤春悲秋多愁善感之类的事情不适合在考前的教室里进行。”景茗脸上是一贯的平淡，似乎对江聿的举动毫不在意，轻轻在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上拍了两下，仿佛在安抚什么。
　　江聿脸上的狰狞垮了下来，松开手，又把脸转向窗外，降低了音量，微哑地开口：“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忽然间啰啰嗦嗦起来，真让人不习惯。”
　　“一个平日里啰啰嗦嗦的人忽然间沉默寡言起来，也让人很不习惯。”
　　“啰啰嗦嗦……么？”回过头来，江聿瞄了一眼同桌，目光又回到了课本封面上。原本在脸上布置得满满当当的茫然失落里，融进了一丝笑意。
　　～～～～～～～～～～～～～～～～～～～～～～～～～～～～～～～～～～～～～～～～～～
　　学校西侧的小街上，人流熙熙攘攘，给这里的小摊带来旺盛人气。喧嚣混合着食物香味，扑头盖脸地袭来。
　　“那就是说，从今天一直到考试结束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咯？”景茗用竹签戳起丸子，放在辣椒酱里仔细翻滚。
　　江聿鼻子里闷闷应了一声，低头专注吃面。
　　“到我家住几天？”
　　“不用。”吸溜面条的声音不带停顿。
　　景茗偏头看了一眼江聿，也不再说话，推推眼镜，将竹签举到眼前，略略研究了一下丸子上辣椒酱的厚度，一口吞下。末了，满意地咂咂嘴。
　　吃完面，江聿随意地用手背抹抹嘴。
　　景茗斜眼瞟过，吐出三个字：“不卫生。”说着，从小桌上灰旧的纸筒里抽出一小节卫生纸，轻轻慢慢地擦嘴。
　　江聿也回他一个斜眼，轻哼一声：“你以为这种廉价纸就一定干净吗？搞不好有老鼠爬过。”
　　景茗抓着纸的手僵在嘴边，眼镜片上泛过一道反光，牙缝里挤出低狠的嗓音：“江、聿！”
　　“嘿嘿，我要先回……嗯哼！”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