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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相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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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相约
翌日清晨,樊二准时等在村口。
林北驰先取了衣裳回去,递给宋昱换上。
他干脆利索地把自己扒光,只剩一条亵裤。顿时,精壮结实的上半身一览无余,蜜色肌肤上遍布着凝练的肌肉与斑驳的疤痕。林北驰换好,回头发现宋昱还未有动作。
“不喜?”林北驰催促道:“先凑合一下,北地边镇的铺子只有这样的货色,等到了中原,我再去买给你。”
宋昱恍惚中回神,端着衫袍,颇为尴尬。眼前的人,上一世曾亲密无间,无数次羞耻而欢愉地结合。而这些记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林北驰可以在他面前,甚至在任意同性面前无所顾忌。可他再也做不到了,前世今生,都做不到。
这样,无端显得矫情。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北驰问。
宋昱摇头。
“那就好,你快着点儿,我去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好在林北驰犹自未觉,先一步走了出去。宋昱叹了口气,独自收拾妥当。
这回,也不知是愧疚心作祟,还是花林北驰的银子不眨眼,樊家老二不仅套了驾宽大的马车,车内被褥、软垫、案几、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林北驰搭了把手,将宋昱塞进车厢里,自己站在马匹前转悠两圈,“啧啧啧”,抬手弹樊二脑门,“呆子,挺上道儿。去,驾车去。”
“不是给你准备的。”樊二哼声,“夫人说了,不让你总欺负我。”
“怎么是欺负?你笨手笨脚的,能照顾好病人吗?”林北驰卖乖,“驾车多好,天高云淡地看光景。”
樊二从来说不过他,气得争辩道:“你也就欺负我嘴笨,要是三公子在……”少年蓦地捂住嘴巴,他又说错话了。
“我手脚也笨,不会照顾人,我驾车,我……”樊二着急忙慌地一屁股弹上车架,懊恼地一个劲找补。
林北驰沉默须臾,躬身低头钻入车厢,放下棉布帘子,闷声道:“赶路吧,人家袁大人快马轻裘可不等人。”
林北驰蜷着无处安放的长腿,躺到马车侧边,头枕在胳膊上,半晌没有动静。
宋昱沏了杯茶递给他,林北驰起身接过,一口牛饮下去,一瞅便是心不在焉,并无兴致品茶。
不待宋昱寻话头,他倒是先开了口,林北驰游说道:“樊二平日里出门少,该是生面孔,不若到了下一个市镇,让他去医馆替你开些药来。”
宋昱摇头,“不必,这阵发作该是过去了。下一回是三个月后,我回京服药即可压制。”
“既然有对症的良药,为何不随身带着?”林北驰不解。
宋昱下意识咬着下唇,老实道:“我忘了。”
“……”林北驰错愕,这都能忘?
上一世,襄顺帝亦有心悸之症,太医院早有良方,只是根治此病的天山冰草,极为难寻。十几年前得了一枝,襄顺帝大病得愈。好巧不巧,他刚被认回不久,太医院便又得了一枝。是以,此症已然二十多年未曾发作过。甫一重生回来,他压根忘了这档子事。
可,这待如何解释清楚?自己救命的丹丸不记得带,反而随身带着不知能否用到的解毒药。
宋昱有苦难言,若是他也不会信。只得硬着头皮转言道:“咱们这一路,真要跟着那位袁大人走?”
林北驰不答反问:“贤弟有何高见?”
宋昱蹙眉,绝美的眸子似嗔非嗔,“说好了,不再如此称呼。”
“好好好,”林北驰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在下请宋大人指教,这样如何?”
宋昱无奈轻叹,沉吟片刻,就事论事道:“依我所见,这袁大人此行,未免过于巧合了些。”
“嗯。”林北驰认可,“不仅如此。”
与聪明人说话总是省心省力,宋昱接道:“不管那袁大人私下如何,事关驻军将领行程调动,乃是军机,断不该此般轻易透露出去。”
林北驰点头,“是以,有人不欲镇北王府留后,亦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何人所为?”
“吾亦不知,”林北驰转着手中茶盏,思忖道:“走一步算一步,既然有人行了方便,姑且受之。”
宋昱斟酌良久,应道:“也好。”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片晌。林北驰躺了回去,半睡半醒间,他听那人低低地喟叹道:“林北驰,不是你的错。”
心尖倏地一疼,好似一直以来攒紧压榨心肺,让他几乎窒息的铁爪金箍被人小心翼翼地钻出一道缝隙来,所有阴暗的压抑的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的情绪随之泄去几分,方才缓过续命的一口气来。
林北驰心底酸胀,却只能假寐,竟不敢回应。
奉旨剿匪的袁大人一行走的都是官道,青天昭昭威风凛凛,震慑得草莽流寇避其锋芒,销声匿迹。话说,回京该是自有一番功论。
乱世凄惶,人人自危,羊肠小路少人敢走,都凑到官路上来。适逢北疆大捷的消息不胫而走,大丰百姓难得扬眉吐气,官道上颇为热闹。
驻军换防回京的队伍后边,缀行乘风者甚众,他们三人一驾,倒也并不显眼。
一路果然顺风顺水,即至徽州境内,林北驰预先戒备,遣樊二先行一步,在距离小袁大人留宿驿站最近的客栈定下房间。周围便是几百人的随行亲兵驻扎,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行刺,难上加难。唯有几个身手绝佳的刺客不死心潜伏而来,林北驰不必出手,樊二一人便解决得漂亮。可惜,皆为死士,留不下活口。
徽州有惊无险地度过,进京之路一马平川。
是夜,最后一夜外宿。樊二喂饱了新买的马匹,熟睡得没心没肺。
林北驰毫无睡意,让小二送了两坛子烈酒,拎上屋檐。近乡情怯,对月独酌。
宋昱在院中仰望,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茕茕萧萧,疏狂又寂寥的画面。他凝望许久,方才顺着侧边的梯子爬上去,林北驰听到了声响,但并未起身相助。他知道,宋昱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不至飞身而上,爬个梯子绰绰有余。
宋昱信步踩过瓦片,坐到林北驰身侧,接过那人递来的酒坛,仰头一大口,又烈又辣。
“明早,樊二送你入京回府,我去京郊武陵观。”他故作随意道。
清冷的月色洒下来,在林北驰年轻俊朗的脸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想到或许有些事无可挽回,而眼前的少年尚未及弱冠,心底该是怕的吧。偏要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宋昱心疼起来。他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林北驰英挺的眉眼,在心底刻下少年眸中闪烁的星光。这样的林北驰,上一世他无缘得见,今生,恐怕亦将止步于此。
见人半天未有回应,林北驰转过头来,却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你看过京中上元灯会吗?”宋昱突兀地问道。
林北驰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定亲了。”
宋昱:“……”
“不是,”林北驰急道:“我不是别的意思,是樊二之前说到过,我想起来一直未曾说明白。那个婚约……”他想说那个婚约是不作数的,他并不认识秦家小姐,所谓婚约,也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说过,情急之下权宜之计,是会找个适当的时机解除。可事关闺阁女子声誉,他根本无法说出口。他也不明白,婚约之事由来已久,之前自己从未在意过,为何此时此刻,竟会如此急欲对眼前之人剖白清楚。
要他如何说得清楚,林北驰哽在这里,茫然无措。
可宋昱清楚,一切都清楚。
他用比月色还要柔暖的目光安抚对面的少年将军,宋昱一错不错地凝视林北驰眼眸,再次问道:“你看过京中上元灯会吗?”
“幼时三哥带我去过。”林北驰诚实道。
宋昱喟叹,“我倒是未曾见过。”
“那,”林北驰再傻也反应过来了,“今岁元宵,我带你去。”
宋昱:“一言为定。”
林北驰:“忘忧河畔,不遇不归。”他心口微微发热,好似做了此番约定,无论前路如何,惶然忐忑的心便能安定几许。
对酒当歌,一夜无眠。翌日,一骑绝尘,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