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曼谷

45、第 45 章

　　我们回夏王府的时候，是在太后下葬三天之后。
　　夏夜尽跟我一样，都是住在宫里，但是我在他那天离开之后就没有再见他。直到临回去了，我看到他在殿外等着我。
　　我面对他的时候，就止不住想起他的母后来。
　　在宫里待着的日子里，我反复的想，如果我是夏夜尽，会怎样对秦未央：在能救我的母亲的时候，她因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缘由逃走了，最后母后离世。如果她只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或者干脆是我的仇人，那反倒不会叫我很深的怨她。正因为我们以往是认识的，我们曾经离的那样近过，所以她做了这样的事，我才没有办法原谅。
　　无论怎样想，我总是绝望。
　　我跟夏夜尽，就好像是被安排好了的两个人。起初的时候，那么好，到了最好的时候就要分开。一别之后再见，成了战场上的仇人。不管是国仇还是家恨，都足以叫我们永不能再靠近了，叫人没有办法料到的是，在国仇家恨之上，还能再加一重的国仇家恨，我的国家被他所灭，他的母后因为我的失误没能活下来。
　　这些，叫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什么法子弥补了。就是永远没有办法弥补，所以才会永远觉得歉疚。
　　我心里总是怀着一种很坏的想法，盼望着夏国什么人能生一场重病，然后夏夜尽就会用我渡血了，那样，我好歹也算是帮到了他，心里能好受一些。
　　至于他之前对我许诺说永不再用我的血，那纯粹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就干脆忘了罢。

　　离开夏国皇宫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会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到了心如死灰的地步。
　　夏夜尽他，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我们到夏王府的时候，那个女子就站在门口迎接。夏夜尽下了马，她笑着说：“王爷，您回来了。”
　　我刚从马车上下来，僵在原处。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像是容不下任何人。
　　那女子上前主动给夏夜尽解下披风，因为太后离世，夏夜尽有些憔悴，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可是，我连他的一个点头都换不来了。
　　这样的生活，我再无可能过上。
　　那个女子接着对着我说：“您便是牧国公主吧？”
　　我答：“嗯。”
　　她先是笑着看了夏夜尽一眼，才走到我身边，抓着我的手，说：“公主一路辛苦了吧。”
　　我摇摇头：“没有辛苦。”
　　她是一个好人，对我这样和善。夏夜尽跟她站在一处，也很般配。
　　接着，她就要拉着我向里面走，我努力低着头，叫自己不把眼里的泪流出来。只跟着她向里面走，再不看夏夜尽一眼。
　　按照道理，我不应当哭。
　　所有该发生的坏的事情，不幸的事情，都已经全部发生了。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离开自己最在乎的人，被夏夜尽怨恨，都已经发生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忍不住的哭出来。
　　周围这样平静，只有我拼命的忍着不叫人发现自己在流泪。后来到了我要住下的地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那名女子嘱咐了我几句什么，我也没有听到。直到她离开，我才哭出声来。
　　以前，纵使再如何无望，总还只是我跟夏夜尽之间的问题，我还能哄自己，把自己骗住，心里能隐隐的盼着，兴许我们之间的种种都能消弭，就能回到初遇的时候。
　　现在无望变成了死心，我连骗自己都不行了。
　　母妃跟我讲过，如果一个男子心里有你，那他的心里就只有你，他不会想着要别的女子的。夏夜尽心里有了别人，他再也不会想着要有我。今生之内，我再无可能走到他心里去。
　　但是，更叫我绝望的，是另一件事。
　　我十四岁生辰刚过的夜里，母妃就逼着我发一个誓：将来，不管多么倾心一个人，但凡他已经有了其他的女人，我就要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即使他已经是我的夫君，我也得离开他。我那时以为，要遵从这个誓言并不难，我愿意答应母妃，但是她说，倘若我做不到，就叫她和哥哥无论生死，永不安宁。我不愿意拿着母妃和哥哥冒险，但是被她逼得什么办法都没有，最后也只得答应。
　　这正是，我现下的情形。
　　母妃和哥哥，对我来说太重了，我不能叫他们不得安宁。
　　我赌不起他们。
　　我得离开夏夜尽。
　　但是，我现在是走不了的。这里是他的府邸，我出不去，即使出去了，夏夜尽也说过，我惹怒了他，牧国的俘虏就保不住性命了。
　　我只能等着。等到我救了很多个夏国人，就算是立了一些功劳，那个时候，我兴许就可以试着跟夏夜尽商量，征得他的同意，接着便可以到一个别的地方去。在离开之前的这些日子，我尽量不见他，即便见了，也不看他，就算是已经离开，权当遵从了自己的誓言。
　　当年，都怪我对他倾心的那个当年。

　　我住的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己也并不清楚。在房里待了很久之后，我才从木椅里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木然抬起手来把门推开。
　　这是一个院子，并不大，四处都是一种我不认识的一种树，很高，院子里也因此郁郁葱葱的。
　　门外站着两个女子，她们见了我，对我行了一个礼，我也对她们行了礼，接着就要向外面走。
　　“姑娘，王爷有令，请您不要出院子。”
　　我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一会儿，才明白她们究竟说了什么，既然是这样，我还是回到房里去。
　　“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我们。”其中一个长得高挑一些的人对我说。
　　我答：“我不会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说完，我便又回去。
　　她们没有再说什么话，我自己进了房，并不知道应当做什么。
　　这里跟冷宫很像，但是比冷宫还要冷。
　　现在，我忍不住想起母妃来，关于我的父亲，她从来都不提起。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她对他，该是很倾心的，因为她有一种像是很想念的眼神，很多时候，她就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母妃日日与我在一起，她不会思念我，用那种眼神看我，也该是因为看到我想起了父亲。
　　我不明白，母妃这样好，父亲他怎么会离开她呢？
　　她过去的时候，一定是有一段很伤心的事。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我当初，应当问清楚母妃，人伤心的时候，应该用什么办法熬过去。人总是记挂着一个人的时候，应该用什么办法忘了他。
　　我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接着是那两个女子端着东西进来了，她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姑娘请用膳。”
　　我摇摇头：“我并不饿——你们用吧。”
　　她们两人先是对视了一眼，接着一人就上前来，笑着继续对我说：“这膳食可是王爷特意吩咐膳房里为您准备的，姑娘还是看在王爷的份上吃一些吧。”
　　我望着那些饭菜，是夏夜尽叫人准备的？
　　我眼前突然出现了夏夜尽身边的那个女子对着我笑的情形，她拉着我的手，亲热的跟我说话。
　　“你们的王妃，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吗？”
　　这句话我问的简直是鬼使神差，听了自己的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反悔是来不及了，幸好，那两个女子的样子也不是很惊异：
　　“回姑娘，王爷尚没有娶王妃，您见到的是王府的侍妾，她入府已经有一年了。”
　　侍妾？
　　我不是很明白这件事，就问：“侍妾是做什么的？”
　　那女子略微的一愣，才对我解释：“侍妾是王府里的一个名份，地位在王妃之下。”
　　我大约能回忆起来，母妃说这里的男子与东地的不同，东地人是最重情的，终生只有一人相伴，但是这里的男子都要有三妻四妾，妾兴许就是指的侍妾了。
　　我没有料到，原来夏夜尽也是这样的人。
　　到了现在，我方知道，自己对夏夜尽，根本就是一无所知。我对他倾心的时候，对他的身世根本没有留意，他的府邸，他的侍妾，我就更不知道。
　　我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想哭出来，又忍不住的笑话自己：我来这里，是做药用的，总是想着夏夜尽的侍妾做什么？想与不想，又能有什么区别呢？他自然是疼爱他的侍妾，我自然是要为人渡血，我们应当两不相干才是。
　　对，道理就该是如此。这跟以往也没有多少差别，同样是给夏国人渡血，同样是一个人住着。
　　也同样，是为了哥哥。
　　我只需忘了自己心里对夏夜尽存的那些心思，不叫自己伤心，就跟往常没有多少不同。
　　好歹，我跟哥哥之间，有一个人是活得很好的。我当初就应当是死在战场上的，但是能幸运的活下来了，现今，还能帮着哥哥报了仇，也不枉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好。
　　每个人都应当过的公平一些。我被哥哥照顾着，保护着，安好的过了之前的十几年，现在受些苦也很对。哥哥以往累，可是现在报了仇，他就可以安好的，自由的活着。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