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曼谷

39、第 39 章

　　“不过也没关系……”我一边说着一边努力让自己尽量平静一些，“你整夜都在睡觉，是不会中途醒来打我一顿的，你应该没有欺负我。”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似乎我的脸上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我于是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我的衣袖不是原先的样子——外面罩着的厚一些的袍子没有了，只剩了原先里面穿着的一件单薄的衣裳，怎么我不止跑到他的床榻上，还顺便给自己更衣了？
　　我更窘迫了，也不能看夏夜尽。
　　这件事太叫人羞愧了。
　　夏夜尽终于开口问：“然后呢？你想怎么办？”
　　“这都是我的失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对不起……”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他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夏夜尽紧紧的盯着我，似乎在等着我说什么话。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仔细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母妃没有说这样之后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找个人问一问？”
　　他的脸色不知怎么的，有些失望。
　　我很为难：“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对别人说出口……”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你母妃的意思，其实就是你只能跟你的夫君同床共枕。”
　　说完这句话，夏夜尽继续以那种等着我说什么的样子看着我。
　　我茫然的望着他，努力的想，现在我究竟该说什么才合适，他刚才提到夫君——“可是，母妃没有告诉我关于我的夫君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夏夜尽听了我的话，脸上期待的神色顿时没有了。
　　他这是不大高兴了，我在他的床榻上躺了这么久，应当赶快起来，于是我就坐起身，扯过一边放着的我的袍子，慌乱的往自己身上套，他就躺在我旁边，现在我的手指全部都很不利落，一根衣带都要系很久。夏夜尽的声音传过来：“你的手是多久好了的？”
　　“嗯？”我回身望着他。
　　他专注的看着我的手：“当初，不是为了找我翻尸体吗，手磨破了之后，是多久才好了的？”
　　我低下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我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伤口就没了。我的伤口好的很快的。”
　　他应着：“嗯。”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衣带这么多过，怎么系都系不完，而且我越着急，手就越不听话，他就在那里看着我……
　　“那剑伤呢？”夏夜尽的声音一顿，“我刺你的那一剑，多久好的？”
　　“我也不知道。”
　　“那伤口疼了多久？伤口好了你不是也还会疼很久吗？”
　　“可能是一个月，”我估计着，“过了一个月就不是那种疼了。”
　　“受伤跟渡血一样疼吗？过上很久也是？”
　　我点点头。
　　夏夜尽喃喃的说：“怪不得你说害怕渡血……”
　　“我什么时候说的？”除了昨夜里和我梦到他的时候，似乎我没有对他说过我害怕渡血。
　　“呃——在冷宫里的时候。”他答完了，接着又喊我：“未央？”
　　这一声几乎叫我疑心自己回到了过去，因为这样的语气跟以往夏夜尽喊我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我已经犯过这样的错了，他肯定不会回到过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是说——有些事情，或许在我醒着的时候，你也可以说的……”
　　我回头看，夏夜尽躺着，眉微微皱起，正等着我说话。
　　什么是“也可以说”？他怎么知道我有话要对他说？
　　我想说给他听的话，说了可能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毕竟——夏夜尽当初在军营里，跟我说的很清楚，他有很多自己心仪的女子，都对她们说过很多跟我说的一样的话，我现在是他恨的人的妹妹，说了那些话只会叫他笑话我。
　　我一直低着头跟自己的衣带纠缠，夏夜尽却突然坐起来了，随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说：“不说也罢，我知道了就行了。”
　　他说完，自己披上一件袍子，下床了。
　　我望着他开门出去的背影，他是不会知道我的心意的。因为我如今只敢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说自己想对他说的话。
　　我们之间，真像是隔着一个很深的悬崖。我不敢向前迈步，因为害怕自己被摔死。

　　夏国真是太远了，我们又上了马车，不知道还会走几天。夏夜尽一直坐在我的对面，也不看书，也不说话。
　　他在很安静的看着我。
　　我只有四处的张望。
　　清晨离开客栈之前，我们一同用了早膳。我一直没有抬头，喝了一点儿粥。看夏夜尽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我到了他的床榻上的事，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也就跟着镇定了。
　　这件事，这样就应该算是过去了。
　　可是，既然是过去了，怎么我还是觉着这么别扭？
　　我也没有事情做，被他盯着，我很紧张。过了一阵子，我就扭过身子来，把身后的帘子掀起，望着外头。
　　不知道我们这是走到了什么地方，但是外面很好，路很平，不是在山里。队伍连绵一片，我能看到头，但是望不到尾。因为是夏末，天气不是那么热了，只是太阳很亮，照的四处都明晃晃的闪着光芒。草都很高，树不多，有一点儿风。
　　我把头靠着马车的窗，能感到风吹过来，叫人很舒服。
　　以前，我也过过这样的日子。跟我哥哥。
　　他带着我出去游玩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十几年里，仅有一次的那次出游。也像这样。
　　我慌忙把轻纱的帘子放下来，回过头来。
　　夏夜尽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他忘了一眼我身后的窗：“外面有什么事，慌成那样？”
　　外面没有什么事，所有的事都在我的心里。
　　我只是不能叫自己记起哥哥。
　　夏夜尽说：“我们是先行的一批，大部分的人都比我们晚几天出发，军医都在后面，乡野郎中又不能相信，所以你要忍忍，等到回了京都再叫人诊断，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大明白：“我怎么了？”
　　“昨夜，吃不下东西。”
　　我没有想到他还记着昨天的事，我自己已经忘了。这让我有些高兴，但是我还是说：“没有关系，我已经好了。”
　　“你以前这样过吗？”
　　“没有。”
　　“那现在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我仔细感觉了感觉，他一直在盯着我，我答：“没有。现在很好。”
　　他突然靠的我近了一些，抬手过来。
　　我有些慌，向后躲了一下。
　　夏夜尽的动作一怔，接着干脆更靠近我了，用一只手从后面扶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放在我的额上：“嗯。”
　　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承认我刚才的话是对的？
　　“以后如果什么地方不舒服，要先告诉我。”夏夜尽面无表情的对我说。
　　这句话很像是一句命令。
　　我点点头，接着说：“我不会有哪里不舒服的，我们东地人不生病。”
　　“是么？那昨夜里是怎么了？路上发烧又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自己在梦里也跟他争论过这个问题，没想到现在真的要跟他解释了，我说：“我生病跟你们生病不一样。我跟母妃一样，是被上天惩罚了。”
　　夏夜尽皱眉看着我。
　　我低声说：“我以前，给不认识的人唱过曲子。怕是惹恼了上苍。就染了不知道什么毛病。跟我母妃一样的。”
　　“那是怎么好了的？上苍又决定不惩罚你了？”
　　我解释：“我母妃发病，也是一阵子一阵子的。过一会儿就能自己好了。”
　　“别胡思乱想，生病能跟上苍扯上什么关系。”
　　“我们东地人……”
　　“唠叨。”夏夜尽不耐烦的下结论，“以后同样的话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么多次。”
　　我没有说很多次。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这个问题。
　　他可能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再解释下去也没有用。这个人做梦的时候跟醒着一样固执。

　　中午的时候夏夜尽就叫人送来了几样菜，我用完午膳，也没有再像先前一样呕吐。
　　到了下午，夏夜尽就坐在那里睡着了。我知道觉着这样直挺挺的坐着睡觉是很神奇的，可能也会很累。我或许也可以试着把夏夜尽扶到旁边的能躺的地方去，只是我但凡一碰他，就会把他弄醒，只有这样看着。
　　我昨天夜里睡的比他晚那么许多，到了现在都不困，怎么倒是他先困了？
　　兴许，夏夜尽其实是一个嗜睡的人？
　　我看着他的脸，不知道应当怎样形容，只是觉得很好。这样看了一会儿，我就被他传染了，自己也困的不行，就想学着他的样子，也这样直着睡。
　　我依照夏夜尽的样子摆好姿势，就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之后，就困得不行了，可是我刚入睡，就猛的向下一跌——
　　我睁开眼，见到夏夜尽笑着看着我。
　　他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醒了？
　　我把自己散在前面的头发弄的整齐了一些，重新坐好了，不再动。
　　我总是在他的面前这样窘迫，好像所有我难看的时候，都叫他看见了。
　　夏夜尽的声音里还有笑意：“困了吗？”
　　我说：“我没有。”
　　“也是，夜里睡得那么——你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困的，只是因为看着你在睡，过了一会儿之后就跟着你困了。所以就想像你一样……”
　　“哦，”夏夜尽沉吟了一会儿，“你究竟是看了我多久才能把自己都看的跟着困了的？”
　　“我不是故意看你的、我自己待在这里——”
　　夏夜尽那种了然的目光真叫我百口莫辩。
　　我支吾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不清楚，只有自己停住了。
　　他继续闭上眼，微微笑着说：“我闭上眼，你继续看吧。”

作者有话说

　　恢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