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番外之夏夜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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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遇到未央的时候，是在夏末的一个夜里。
关于牧国的十七公主，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牧国皇帝昏庸无能，但是运气不错，纳了唯一一个出现在中原的东地人为妃。东地人是一个很神秘的种族，血能医病，并且长相美丽异常。父皇和皇兄都曾经派过很多人去海上找东地人，但都无功而返。那个叫澹台意的东地人是十几年前现身中原的，天下人都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她已经因为与人私通被关入冷宫。牧国的十七公主，就是她与人私通之后产下的孩子。
夏国不少达官显贵生了无法医治的病，就要去牧国，用十七公主的血救命。
我在去军营见皇叔的路上遭到暗算，中了毒。太医用金针暂时将毒压制住，皇兄派出人带我赶往牧国。我们是黄昏时候到的，牧国皇帝跟传言中一模一样，见了我几乎是谄媚。我原本以为，要到第二天才能去见那位公主，毕竟已经入夜，她是一个姑娘，又是名义上的公主，这么多男人闯进去是不好的。结果皇帝坚持当夜就去，她被关在冷宫里，我们一行人到的时候，那个破败的大殿里昏昏暗暗的。侍卫大声通报。
她拉开门，穿着单薄的素衣，头发披在身后，火把的光太亮，她抬手遮着眼。
我很好奇，东地人会是什么样子。
她把手放下来的时候，我想，我是惊呆了。
就像蓄着一池水的大坝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奔腾的水以雷霆万钧之势泻出来，我简直就是不知所措。
在夏国的皇宫里，集合了各色的美女，风情万种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身姿轻盈的略显丰满的，我都见过。
可是，我见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时，都没有像见到未央时一样惊讶。这个世上就是有这种事，倘若你要对一个人与对别人有不一样的感觉，不管是惊鸿一瞥还是相处多年，你终归是要觉得她不一样。
未央就是那个不一样的人。
我缓过神来的之后，暗自想着，可能东地人的长相都是这样的。她在我们这里特别，在东地就很普通了。我不必惊奇，就把她当做一种我没有见过的花来看好了。
未央很罗嗦，总是要把脸蒙起来。我猜测着她是见到男子觉得害羞，于是叫棋风带着人下去了。到了渡血之前，她居然还是坚持己见用棉被把自己蒙起来了。
她说，以往，她都是蒙着脸的。
曾经来过牧国渡血的大臣跟我说过，牧国的太子很宠爱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不叫人看，渡血的时候要亲自守着。这里面八成是有什么玄机。我当时听了，就当是废话，没有细想。
到了她的手腕被割开的时候，我才知道牧国太子为什么要蒙上她的脸，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还担心是自己疼起来表情太狰狞。
是因为，她疼的时候，脸会变成很淡的红色，她的眸子，也会变成那种颜色。
虽然很诡异，可是，真的像花朵绽放一样动人心魄。
我不知道渡血会让她那么痛苦，她叫了一声，昏过去了。
殿里灯火很暗，我看了她很久，等到渡血完了，觉得似乎不像是看到她的第一眼那么惊讶了。
被关在这种地方，用自己的血讨好我们，她虽然是被迫的，可这之中也一定有她不争气的原因，她太软弱了。这样一想，我就更觉得她不如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好，未央在我看来已经完全像一棵花一样了。
等到渡血完了，我们回住处时，我有些想笑，自己居然还能因为一个女子的长相怔住了，仔细想想，她不过就是那样罢了。
到了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我从宴上回来，经过冷宫时，看到她在爬一座墙。
我就是，因为那堵墙太高了，不知道她要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做什么，一时好奇，才忍不住问出来的。
反正回了雅行宫也无事可做，我就干脆遣散了侍卫，自己进了冷宫，站在墙下面看着她笨拙的爬。她根本不看我，专心致志的看着断墙的顶端。
后来，她解释的时候，我觉得很惊讶。
我是夏国的唯一一个嫡亲王爷，从小看着后宫中妃子们的手段和朝廷中大臣们的谋略长大，对于弱肉强食争权夺利，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以为，她落到这样的地步，是她自己的软弱所致，怨不得别人，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可怜的。
可是，她说她生来就是救人的，这是一件积德的事。
被关在一个破败的宫殿里，那么多跟她毫无关系的人来用她的血，她疼成那种样子，未央居然不恨。她居然不会恨。她自己，就是想这样救人的。
所以，未央不是软弱，她是善良。
软弱的人不值得可怜，可是善良的人不一样。
她这样纯净善良的人，是会叫人无端可怜的。
她没有母亲，自己住在荒凉破败的冷宫里，我来陪着她看看落日，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我对自己说。
更何况，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牧国虽小，但是风光很好，来之前皇兄也说过，叫我不必急着回去，一边养伤一边好好看看牧国的风光。我刚到这里，自然有不少大宴，牧国皇帝似乎除了大宴之外就什么都不做，我刚在雅行宫用完早膳，他就叫人传令，给我备了宴。
离开宴还有一点时间，我出了雅行宫，突然很想去旁边的冷宫看看。
她不在大殿里，我于是到了大殿一旁的房子门前，见是膳房，她站在里面，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我跟她说了那许多话，才知道她居然只有一个人，天天吃煮菜。
她思考事情的方式跟常人不一样，格外简单。我觉着，未央的心智可能跟一个孩子差不了多少。她自小接触的人只有那几个，当然不会懂那许多复杂的利害关系。
跟一个这样的人说话，可真是很有意思。
不过，未央做的煮菜实在是难以下咽。赴宴回来之后我叫雅行宫的人准备一些吃的，给她送过来，等她吃了我的东西，我就能叫她给我唱歌引鸟了。
她长得那样瘦小，实在是不能继续吃煮菜了。
果然，我把饭菜带过去之后，未央吃的很尽兴。
我记起我那十几个皇妹，她们待在皇宫里，锦衣玉食，动不动就有哪一个哭哭啼啼的跑到皇兄或者我那里，宫里总是有不顺她们意的事情发生。未央的年纪比她们都小，吃一顿正常的饭就高兴成这样。她实在是很容易满足。
我实在是好奇，什么样的歌声会能引来鸟。到了那个荒凉的林子里，未央开口唱歌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很响亮的鸟啼，接着就是许多的鸟飞过来，围着她扑扑的飞。
我不知道未央唱的什么，可是我知道，这样的声音和曲子，真的是如同神迹一般，不该在这世上出现的。她站在各色羽毛的鸟中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虽然被暗算中毒，吐了几天的血，来牧国的路上很颠簸，但是，我很庆幸。
能遇见未央，我很庆幸。
我回雅行宫的时候，都有些不想走了。
但是我得把那一桶煮菜提回去叫棋风和侍卫们处理了。叫别人吃总比叫她吃好。
回了雅行宫里，殿里的人都奇怪的看着我。他们知道我去了冷宫。
我把东西递给棋风，跟他说：“你们把这些都吃完了。”
棋风打开看了一眼，迟疑的问：“这是……”
“吃完了。不许剩。”
他沉默着退下去，是到了后来，皇兄告诉我，说棋风回去之后跟他复命的时候，对他说我惩罚侍卫行动不力的法子简直是惨绝人寰。
做王爷是一件好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只除了，很累。
皇兄即位之前，我跟他，还有母后，都要过的小心翼翼，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们等着哪一个出什么差错，连就寝的时候都最好不说一句梦话。后来皇兄顺利即位，我就又开始帮着他应付朝里暗地里斗的死去活来的势力，比先前还要累。
在我见过的人里，只要是还活着的，没有一个不是深谙圆滑世故的。
不管是跟谁在一起，都没有多少区别，反正，就是要控制着自己，说话，做事，眼神，动作，都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在牧国的冷宫里，就好像是待在另一个世界。我终于能离着王爷的位置远一些了。未央对外面的人情世故一无所知，跟她一同待着，我不必时时防备，不用那么累。
我于是就，越来越经常的到冷宫里陪着未央。
她经常能说出许些很有禅意的话，我以前常去相国寺听明浅禅师宣讲，现在总想着，该找一个机会叫他们见见，禅师一定喜欢未央。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开始对她动心的时候，是因为那个风筝。她要摔倒的时候，我并没有时间想到她摔伤出血又会忍受剜心之苦，就是只觉得不能让她摔着。等到事情过了，我才反应过来，倘若那时候我没有护住她，未央就会疼的昏过去。拿风筝来的时候，我只顾着想让她开心，没有想到那一层。
这样一来，我就开始怨自己，干脆一把火把那个风筝烧了。
烧完了，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真的受伤，我怎么就跟一个风筝大动肝火了？
我简直一刻都不能在她身边待下去了，有她在，越想越乱，得快些离开。
结果我回去之后折腾了很久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就只有未央在我眼前晃。到了夜里也睡不下，我得去找她。
在夏国的时候，我有时候也会在外面花天酒地，皇兄知道了，跟母后说我把辅助他的智谋都拿去沾花惹草了，这样下去，没有正妃，说不定真要风流一辈子。
倘若真是倾心，即使有治国的智谋也用不上，风流了多久也要栽下去，我的办法都用不到未央身上，见了她我也风流不起来。不管取次花丛多少回，到了自己真的需要办法让她也能对我死心塌地的时候，我终究还是毫无招数。
大半夜里，我就忍不住去找未央了。虽然没有原因，可是就得见她。
我现在的情势，跟一个跳崖的人差不多，一头扎下去了，再不能复返。
见到未央之后，我说了一堆她不懂的话，最后才想起来夜里风凉，她这样会染上风寒。
后来，我自己常常记起那个夜里，她站在我面前，穿着素色的衣衫，乌黑的发披着，这是世上唯一的一个东地人，这也是让我倾心的唯一一个女人，可能对天下人来说，唯一一个东地人比唯一一个女人要珍贵的多，可是对我，即使拿着所有神仙似的东地人、拿着所有的神仙跟我换，我也只要这一个。
我兴许是傻了，魔障了。
回了夏国之后，但凡清闲下来，我就忍不住纳闷，自己当初，是怎么爱上未央的。看习惯了她的容貌，也不像第一面时那样惊讶，只是觉得刚好，我不是被她的容貌迷住的；待在她身边不累，可是心思玲珑的解语花更能体谅人，有那些女人陪着，按说也不会太累，我应该也不是因为跟她待在一起觉得舒服就爱上她了；未央无意间的一句话，就能说到我的心里去，可是我总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说的话让我惊奇就爱上她，那未免荒唐——
所以，我为什么就是爱上她了？
我那个时候，万万不能料到，让我像跳下悬崖一样义无反顾的倾心的人，让我无论如何忙碌都忘不了的人，后来，我会在她身上刺上一剑。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番外之夏夜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