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落》北面西

84、算了

　　“你把被子抱上去然后来看看我熬的粥呗。”梁宵手握着勺子突然偏出头往客厅那看去。

　　没见着人，他眯了眯眼，客厅里有些背光，他不确定陈玙起了没有，正要走过去看看，楼上的窗户突然打开了。

　　陈玙从二楼探出头来，看着梁宵的发顶笑了笑，“一会儿下来看。”

　　声音从头顶传来，梁宵闻声抬头就看到陈玙双手拄在窗沿，看到他抬眸看来时，马上做作地笑着挑了挑眉，还歪着头嘴角幅度更大。

　　眼睛还有些肿，弯眼笑起来只剩一条缝。

　　说实话，像被蜜蜂叮了一样，滑稽且带着略微的丑陋，陈玙肯定没发现，歪着头依旧笑得很欢。

　　“好吓人。”梁宵突然捂着胸口仰头看着他用口型道。

　　陈玙直接就看懂了他在说什么，不明白且不可置信地收了笑瞪着院子里的人。

　　“什么意思？”他带着些疑惑也用嘴型问道。

　　但梁宵没说话，只是突然笑起来，拿着手上的汤勺指了指他，还故作嫌弃地拧起眉，不忍直视地捂住眼。

　　你吓人，你没看错就是你吓人。

　　“嘭”的一声，窗子关上了，陈玙面无表情地隔着玻璃，瞳孔下沉藐视着底下的人。

　　梁宵却毫无悔改之意，扬起唇角继续笑着，并且在看到陈玙对着他毫不犹豫比出个中指，紧接着窗帘猛的拉上，他笑容更大了。

　　笑吧笑吧，粥糊了也继续笑吧，大笑着吃糊了的粥吧。

　　陈玙倚着墙靠在一边，看着梁宵眉头紧锁，对着面前的皮蛋瘦肉粥焦头烂额。

　　他笑了笑，伸手拍拍对方的肩，又使劲往肩窝捏了下，梁宵猛地一酸，缩起一边肩膀继续拧眉盯着锅里的粥。

　　“加油，粥大厨。”他直起身手欠地又拍了拍对方的腰才笑着离开了厨房。

　　七点四十，粥还没出锅，老太太在屋里转来转去，饼干不知道吃了几块，花都快被她盯谢了，结果那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没好！

　　也不知道熬的什么鲍鱼海鲜粥，一个破粥搞那么长时间，就是炼金子也要炼好了吧。

　　她几次想出去，但还是强压下来，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给他们一个台阶，给他们一个台阶，不要着急，不要着……

　　不要着急个屁！起床了不能立刻出卧室呼吸新鲜空气简直就是对她这个老人家的巨大折磨！

　　等不了，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枣儿奶奶猛地压下门把，一阵风似的推门而出。

　　目光直扫向餐桌，自己做好冰冰箱里的包子饺子，几个看起来是他们自己炸是煎蛋……

　　包子饺子破煎蛋。

　　粥呢？喊这么大声的粥去哪了？！

　　陈玙没想到奶奶会突然出来，他刚把碗摆到桌上，正等着梁宵的粥上桌去叫老太太，结果她自己就出来了。

　　“奶奶……”他一下子愣在原地，昨晚明明已经想得很好，但再次看见老太太还是让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白不知所措乱了，老太太压根就没看他一眼，扫了桌上的菜就直奔厨房。

　　陈玙忙跟着冲出去，脚刚跨进厨房就看到老太太一把推开梁宵，在对方微微放大的目光中一把夺过梁宵手里的勺子。

　　两三下把粥盛进汤碗里，紧接着扔下勺子端着粥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厨房。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追上。

　　“哐哐”两声，各自面前都多了碗粥，陈玙忐忑地看向老太太，又把面前的粥轻轻推到老太太手边，试探着说，“你先喝吧奶奶。”

　　话音刚落，粥直接被推回来。

　　两人顿时愣住，大气不敢喘地偷偷瞥着老太太。

　　“不爱喝糊的。”老太太推了推眼镜，终于说了今早以来第一句话，她斜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对面坐着的两人，最后嗤笑一声，看着陈玙和梁宵说，“锅要是坏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餐桌，径直去了沙发那坐下，遥控拿起打开电视调到自己喜欢的“小白花喊冤传”，一气呵成。

　　安静的客厅瞬间被电视剧的声音占满，陈玙终于吐出口气，他扭过头看向老太太却依旧紧张着问，“要吃包子或者饺子吗奶奶？”

　　老太太冷哼一声，“不爱吃。”

　　自己做的有什么好吃的？看都看烦了。

　　陈玙被噎了一下，又抬起盘子笑了笑，“那煎蛋呢？煎蛋吃不吃？”

　　“不爱吃糊的。”老太太半个眼神没给他，继续看着面前的电视。

　　好吧，确实糊了一点，不过也还好吧……

　　陈玙沉默的望着面前的粥，咬了一口自己煎的蛋……

　　糊粥配糊蛋。

　　他拧着眉猛喝了两口水，半秒钟没思考直接把剩下的两个蛋夹到了梁宵碗里，抬了抬眉，意思是：你尝尝。

　　他一脸自求多福地看着梁宵，还很关心地轻轻拍了拍梁宵握着勺子停在半空不知何去何从的手。

　　“吃不了就放着。”老太太看着电视，余光却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收进眼里，实在看不下去，她嫌弃道，“浪费了的米和蛋自己买回来赔我。”

　　陈玙攥了攥手心才低声应道，“好，我中午去买。”

　　好个屁！榆木疙瘩敲不响！

　　老太太看着端着锅碗瓢盆往厨房走的两人恨不得冲上去一人一拳，平时的机灵劲哪去了？！

　　电视剧放完一集，老太太却根本没看进去多少，她眼睛放在屏幕上，两只耳朵却全跑到厨房去了。

　　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听令哐啷”的声音，简直无话可说，倒是怪沉得住气的，又是熬粥又是洗碗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仿佛没有任何急切，老太太自己倒是急得不行。

　　她迫切地想要听听昨晚没听到的解释，迫切地想听听这两人的想法。

　　结果一直到下一集都快放完了，陈玙和梁宵才从厨房走出来，磨磨蹭蹭的！厨房到客厅这么屁大的路需要走这么久？

　　老太太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

　　“奶奶。”梁宵端了杯水走过来，把杯子轻轻放到茶几上往前推到桌沿，“喝点水吧。”

　　老太太不理她，靠在沙发上继续盯着电视。

　　两人摸不准的对视一眼。

　　“哎奶奶。”陈玙拿起个苹果抛了下，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打住。”老太太实在受不了了，她手一抬，斜眯过去，“说，解释，别一会儿苹果一会儿水的，想了一晚也该想明白了吧？”

　　她终于正眼看过去，目光落在两人脸上。

　　可那两人压根不敢看她，下巴都快戳到胸口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但她不说话仍是静静看着。

　　“对不起奶奶。”两人突然说了句，紧接着在老太太还没缓过的震惊中直直蹲了下去。

　　枣儿奶奶被这动作吓得猛一跳，她以为这俩又要跪，应激得瞬间退后，腰抵在了沙发扶手上，缓过身才看到那俩正一脸迷茫地蹲在地上抬头看向她。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收起表情，慢慢坐回到原位。

　　跟前一左一右蹲了两个人，门神一样。

　　老太太垂眸看着他们，再大的气都生不起来了，假装也不行。

　　她妥协着叹出口气，“站起来说，别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两人听话的快速站起，并排而立直接把电视挡了个严实。

　　老太太干脆关了，看着他们想了想才问，“认真的？”

　　“认真的。”两人异口同声。

　　老太太瞬间被噎了下，顿了好一会儿还想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她的目光穿过镜片看着面前这两个拳头紧握，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孩子，说不出半句重话，讲不出半句反对。

　　老头子说的对，该撞的墙是躲不过的，各有各的造化。

　　老太太盯着他们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紧张得手心都是汗了才累极的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奶奶看着他们缓缓道，“说什么都没用，自己选的路自己去走吧。”

　　陈玙感觉自己耳朵一阵轰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奶奶又望向梁宵，才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眉头微微拧起，带着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老太太。

　　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想他们都会理解我的。

　　那晚说的话此刻猛地出现在脑海，一遍遍打着漩不停地转。

　　激烈的反抗让人义无反顾，奶奶平静的接受却让他们心中瞬间盛满愧疚。

　　惭愧压过开心。

　　“奶奶……”梁宵红了眼，他愣愣地喊出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老太太蹭了蹭眼角，偏开头不看他们，又重复了一遍，“自己走去吧。”

　　窗外彻底亮了，晨起的阳光直直照进客厅。

　　三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站着的愣愣站着，坐着的安静坐着，满腔的话藏在心口，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说一句话。

　　光一点点移动，从撑在扶手上的肩膀再到微白的发丝，时间推移，老太太逐渐被阳光笼住。

　　“你们还要站多久？”她突然扭过头看着面前的两人，打破了沉寂。

　　陈玙瞬间回过神，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奶奶突然再次蹲下，微凉的手心包裹住被阳光晒暖的手，他低下头轻轻抵住老太太的膝盖，“谢谢奶奶。”

　　老太太垂眼眸光微动地望着埋在自己膝前的脑袋，思绪万千地一下下摸着陈玙的头发，她强忍着心里的酸笑了笑，“不谢。”

　　“以后有什么事要先和奶奶说。”她撑起陈玙的头，仔细看着他又补充道，“别骗奶奶。”
　　“好。”陈玙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自己还沉浸在没散开的情绪中，却看到老太太忽然对着梁宵招了招手。

　　梁宵忙抹抹眼睛，走过去离近了点，等着奶奶说话。

　　结果他刚在对方面前站定，老太太手就直接伸了过来，两巴掌重重打到他的手臂上。

　　不仅梁宵，陈玙也懵了，两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太太。

　　“以后再敢随随便便就跪，就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了。”她推开陈玙，瞪着梁宵手指点了点又看向还有些没回过神的陈玙，压低声音极有威慑力地说，“还有你！下次再敢跪，你俩就一起去院子里对着那棵枣树跪去，别碍我的眼。”

　　陈玙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蹭蹭眉心，刚要保证，不敢了，不会了。

　　老太太就紧接着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站这心烦了。”

　　她一把推开紧挨在一起的两人，遥控对着电视一按，电视剧的声音再次响起，凝重的气氛消失殆尽。

　　“困的话就去补觉。”她抬眼看着两人，“今晚不是还要上晚自习？熬了夜状态能好吗？”

　　“没问题的。”陈玙自信点头，“那我们先上去了。”

　　“各走各的。”老太太眼睛都没动一下，只继续道，“连体婴吗？老绑在一起干什么？”

　　陈玙顿时无话可说，他看梁宵一眼，很遗憾的一眼，本来还想让梁宵上去帮他换个膏药的，计划泡汤……

　　“那……那我先回家了奶奶。”梁宵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裤腿，下意识看了陈玙一眼。

　　“上去吧上去吧。”老太太不逗他们了，在两人疑惑的眼神中突然眉目一凛，望向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陈玙眼睛瞬间睁大。

　　这这这……这不太好吧，在长辈面前讲这些，何况还算是早恋……

　　“国庆。”梁宵突然道。

　　我靠……陈玙闻言猛地看向奶奶，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又望向梁宵。

　　拧了拧眉。

　　你就这么说了？

　　眼睛眨了眨。

　　说了。

　　是啊，说了，已经说了，就这么说了。

　　梁宵心跳忽地就加快了，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说了的时候，心脏越跳越快，心律直飙一百八，怎么突然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别影响学习。”老太太无言片刻，也不太明白自己问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在看到梁宵的一瞬间脑海中忽然冒出一种孙子变孙媳的感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肯定是天天和梁菁菁这个不着调的聊天聊傻了。

　　老太太咽了咽口水，不再看这两人，别扭，突然就别扭起来了。

　　不想再和他们待在同一个地方，她摆摆手，“走吧走吧。”

　　“问问你妈什么时候到，我和你爷爷好准备午饭。”

　　梁宵跟着陈玙刚踏上楼梯就听到老太太这么喊了一句，他连忙应着，回答完快速跑上楼。

　　卧室门一关，梁宵直接掠过陈玙，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拿了膏药马上撕开外包装。

　　他下巴往床上点了点，示意陈玙赶紧躺下。

　　“你干什么？”陈玙不解地看着对方，才慢吞吞地脱下外套，脸朝下趴到床上。

　　梁宵没回答，看着陈玙的背二话没说直接掀起衣服，他先是轻轻按了按，听到陈玙喉咙里溢出声闷哼后才停了手，虽然着急，但他还是压着力，让陈玙几乎没感觉到疼地撕下了膏药。

　　他把膏药扔进垃圾桶，又快速走去卫生间洗了毛巾拿出来，一下下擦拭着陈玙的背。

　　只是怎么擦背上依旧有一个长方形的印，梁宵看着那个印突然没来由地顺着框划了一圈。

　　“别瞎摸啊。”陈玙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晃了晃，“快贴。”

　　他松开梁宵的手，对方笑着撕开膏药轻轻覆在背上，又按住四周依次捻了捻，他拉下陈玙快掀到肩膀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腰。

　　“我回去了。”梁宵直起身，等着陈玙说句什么，结果趴着这人半点动静没有。

　　他想了想凑近陈玙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带着点笑音地说，“我真走了。”

　　还是没反应。

　　在他都要怀疑陈玙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趴着的脑袋突然动了动，陈玙侧过身，手撑在太阳穴上，半眯着他，“做贼心虚啊你？”

　　梁宵瞬间笑起来，他勾起唇角点点头，“有点。”

　　陈玙还是这副样子看着他没说话，梁宵被盯得心里发毛。

　　“待久了总感觉有点没脸面对奶奶。“他实话实说，却突然凑过去亲了亲陈玙的唇，舌尖一扫而过。

　　梁宵刚要抬起头，后颈却被陈玙一把捞住，唇瓣相抵，浅淡的吻被加深。

　　陈玙仰起头，手指陷入对方发丝里，直到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陈玙才贴着梁宵的舌尖轻轻一咬，刺痛感却依旧很明显。

　　梁宵拧着眉，抬起头微喘着气看向陈玙，“又是故意的？”

　　对方不说话，只是笑，弯着唇角越笑越深，他蹭蹭梁宵的嘴角，笑着说，“回去吧，不然看到奶奶要不会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