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落》北面西

56、心跳

　　“这么小一棵枣树，不至于拿这么长一根杆吧。”

　　陈玙抬头看着几颗压弯枝条快垂到眼前的枣子，又偏头看了一眼伸到自己窗口的竹竿。

　　“哪找的?”陈玙问。

　　“爷爷给拿的。”林灿耸耸肩，又晃了晃手里的竹竿，结果没拿住一下磕上了陈玙的窗子。

　　“谁拿的杆呦?别把窗户打坏了!”

　　枣儿奶奶的声音瞬间从隔壁传过来，“别瞎弄，快摘，摘好给你们做枣泥糕!”

　　“枣泥糕不是用红枣做吗?”林灿皱着眉回。

　　这一说，另外几人也反应过来了，鲜枣哪能做什么枣泥糕。

　　梁宵笑笑把垂在陈玙头顶的几颗枣子，摘了下来，重量轻了枝条立马弹回原位。

　　让他们摘枣子只是为了防止枣子接太多把树枝给压坏了，梁宵没拆穿老太太，毕竟每年这个时候就会被老人家逮来摘枣，有时候还要架着梯子修剪枝条，一个人摘一个剪，一个人打扫，还得听俩老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指挥，今年有人帮忙，倒是轻松多了。

　　“哎呀别管，快摘快摘。”老太太没话说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好在几个人以前也没怎么搞过这些，尽管意识到是老太太忽悠他们，但任劳任怨地也摘得开心。

　　自己摘的枣子自己带走，拿竹竿打的林灿最后是拎了满满一塑料袋走的，他一个劲儿的推辞说要不了这么多，但最后还是架不住奶奶的强硬态度，打包了一大兜带回家。

　　“这袋你带回去，没剩多少了，凑合着吃。”老太太把最后的枣子给梁菁菁装起来，递给了她。

　　吃完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这是梁菁菁回来的第三天，小公司里没那么多人，什么都得她亲力亲为，待不了太久。

　　她看着梁宵微微笑了下，其实很想上前搂自己儿子一下，但还是忍住了。

　　“我走了，晚上蚊子多，你们回去吧。”她站到门外，拎着自己的包，头顶昏黄的灯光打下来。

　　放假没多久梁宵就重新买了灯泡把原先的坏灯给换了，只是卡口不合适换不了白炽灯，只能凑合着照照，光线散不了太远。

　　“有时间了再回来。”奶奶笑着，又偏了偏头，“让你儿子送送你吧。”

　　这声儿子让面对面的母子俩都有一瞬的恍惚，虽然不久前两人已经见面彻彻底底的聊过一次，但还记得梁宵当时是这么说的，

　　“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不跑了，你随时都可以来，但你得给我点时间适应，我活到十八还没叫过别人妈。”

　　两人面对面坐在楼下客厅里，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梁菁菁诉说着自己的抱歉自己的对不起，却从始至终没讲过半分自己的不易，没想给梁宵任何压力任何不忍，这个母亲认或不认，都由梁宵说了算，由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算。

　　像宣布什么合作达成共识，两人握手言和。

　　老太太的手抵住他的背，直接将他往前推了一步，侧身挡住了回屋的门，梁宵在愣神中走过去，接过对方手里的袋子。

　　“走吧，我送你出去。”梁宵说。

　　陈玙注视着最开始还一前一后的背影到巷子口时终于并了排，舒心的推着两个好奇的老人回了屋。

　　“上次回去的时候灯还是坏的，晚上也是小鱼送我出来。”

　　梁菁菁笑着走到车旁，打开副驾把自己的包放了进去，正要走过来接梁宵手里的枣子，对方却直接走过去弯腰把袋子放到了副驾上。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路，这会儿面对面依旧没有什么话好说。

　　算了，慢慢来吧……

　　梁菁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梁宵的肩，“回去吧，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梁宵点点头，让到路边，看着她把车启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弯下腰敲了敲副驾玻璃。

　　窗户缓缓降下，露出梁菁菁格外明亮的眼睛。

　　梁宵蹭了蹭鼻尖，偏过头没再看老妈期待的表情，冷淡开了口。

　　“过几天开学有一个家长会，要是有时间的话，你能来吗？”

　　“真是阿姨来开家长会?”林灿趴到陈玙桌旁，尽管梁宵已经给过他肯定的答案了，但他仍是问。

　　“你已经问好几遍了，能别烦了吗？”唐清抱着一沓作业本，往林灿背上一拍，“化学作业拿来。”

　　因为期末考化学考了全班第一，因此才一开学唐清就获得了光荣的化学课代表一职。

　　“别说了，没人愿意当好吧。”唐清在上任化学课代表开心得快要咧到太阳穴的微笑里，深深吐出一口气。

　　高三开学第一天只用上一早上学生就可以回家，下午就是由班主任和其他科任老师组织的家长会。

　　学校历来如此，高一开学开一次，大致讲一下高中生活家长要怎么怎么配合，要怎么帮助学生扭转心态，进入高中生活。

　　高三开学再开一次，给大家一点来自高考的强烈压迫感。

　　高一那一次是枣儿奶奶来给梁宵开的，谷爷爷那天正好有很重要的事，就遗憾没有来，因此还念叨了好久，还是梁宵和他说高三还有一次，他才停了唠叨。

　　老头本想着高三可以来一次，结果梁宵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梁菁菁和老太太手挽着手走过来，心想回去老爷子可能又要念叨了。

　　“怎么样，奶奶看家裙子，好看吧。”老太太右脚往前一定，手顺着裙缝一滑。

　　“好!好看!奶奶最好看!”林灿第一个鼓起掌，特别夸张的说了一堆夸奖的话，把老太太举天上差点下不来。

　　话虽夸张，但也是实话，陈玙也跟着鼓了鼓掌，连说了两句好看。

　　“行行行，就你们会夸。”老太太嗔怪地笑笑，“你俩家长来了没?”

　　“来了奶奶，我爸来的。”唐清抬手往窗子里面指指。

　　林灿也往自己位置上一指，“我妈在那。”

　　“你们也快进去吧。”梁宵看着梁菁菁说，“四组最后一桌，我和陈玙是同桌，你们随便坐就行。”

　　“呦，风水宝地啊这是，会选。”老太太听后不忘抬起拇指调侃一句。

　　梁菁菁拍拍她的手背，两人才往后门去。

　　她转头笑着看了几个孩子一眼，最终落到梁宵身上，“你们出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阿姨买单。”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阿姨。”林灿说。

　　梁菁菁笑容更大，“不用客气，随便吃。”

　　几人最终还是出校门去了平时最常去的那家赶作业圣地，一人点了一杯果汁拎着各自回了家，最后半天不用上晚自习，想想都要哭，不珍惜不行。

　　梁菁菁发来的钱还剩很多，但梁宵也没退回，看着前不久才加上的，没聊过几句的微信聊天框，将心意尽数收下。

　　这个家长会开的时间不算太短，老爷子把菜都炒好了两个，枣儿奶奶才回来。

　　老太太推门走进来，梁宵却没有看到梁菁菁的身影，抬起的眼悄悄放下，他却没问，只放下碗筷和奶奶打了声招呼又要往厨房去。

　　“阿姨人呢?”陈玙一把拽住梁宵的袖子，“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她呀，她太忙了，本来吃了饭才走的，但公司那边需要她抓紧回去处理事情，饭来不及吃就赶紧走了。”老太太喝了口水，缓了缓才说，“你们小何老师还问了我，问你适不适应?老师讲的课能不能听明白？”

　　陈玙在那句话问完后就放开了梁宵的手，跟着他往厨房去，“挺好的啊。”

　　尽管走出客厅了还不忘大声回话，“挺适应的，别担心。”

　　“我就觉得你在这过得挺舒服的。”老太太吃着菜，肯定的点点头，“但你明天去学校也记得找老师说说，多和他们沟通，老师都挺关心你的。”

　　“知道啦。”陈玙点点头，挨着梁宵的手碰碰对方的手肘，看到他转过头来一脸询问的表情。

　　又摇摇头，用口型告诉对方，“没事。”

　　确实没事，他只是觉得梁宵一晚上都没说几句话，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想逗逗他。

　　“再说说，老师还说什么了?这高中三年我都没去开上一次家长会，哎呦，羡慕死喽。”老头酸不溜秋的咂舌。

　　“那是，该你羡慕的。”身为帮两个孩子都开过家长会的人，老太太头都高高抬起，“没说什么，就讲你们俩上学期上课老爱挤眉弄眼的。”

　　“怎么回事啊?脸上哪不舒服啊你们?”话虽是责怪，确是笑着说的。

　　老太太以前就是老师，所以再清楚不过学生上课小动作多点实在正常，毕竟只要不用听课，干什么都是有意思的，她没想指责这俩害家长被当中点名的。

　　但这俩也是真冤枉，特别是梁宵，或许有和陈玙偶尔挤眉弄眼过，但也没总挤眉弄眼吧。

　　真要说挤眉弄眼，还是陈玙和隔壁桌的林灿更多一点。

　　“知道了奶奶。”陈玙乖乖低下头，“下次不会了。”

　　这还没喊冤就把罪认了，梁宵不解地偏头看了看陈玙。

　　紧接着他二话没说，一点没犹豫就跟着陈玙垂下脑袋，“下次不会了。”

　　“你干嘛跟我认啊？”饭后，陈玙在梁宵房间里靠着椅背笑得直抖，“我逗你玩的。”

　　“我知道你是逗我玩。”梁宵坐在他对面，笑了笑。

　　紧接着却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看着陈玙没再笑了，他才又开口。

　　“陈玙，你会不会觉得我……”

　　“不会。”陈玙隔着桌子望着他，在对方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很坚定的回答，“不会觉得你拧巴，不会觉得你想太多，更不会觉得你不好。”

　　“梁宵。”他站起来走过去靠着桌子的一端，手揣在裤兜里，垂眼看着对方，有万千情绪掩藏在心里，“什么事都要有个过程，慢慢来就好了。”

　　他看不懂梁宵那个眼神代表什么，却也不敢多想是否代表什么，陈玙心里一酸，突然很想抱抱对方，出于什么不知道，但绝不单单是朋友之间的安慰。

　　可如果没了朋友这层身份，他就没有更多的理由再去拥抱对方。

　　纠结再三仍只是靠过去，肩膀贴着肩膀，陈玙的脸蹭过梁宵的耳侧，他目视正对着自己那道房门，呼吸轻轻掠过，害怕对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说，“明天要早起，记得等我。”

　　梁宵感受着汹涌撞击胸口的心脏，只觉得今天心跳怎么这么这么快。

　　陈玙说完这话就走了，他受不了没法和梁宵再共处一室，而对方也是，等他走了好久，自己坐在椅子上冷静了好久，才打开微信，问梁菁菁安全到家了没？

　　过了快半小时梁菁菁才回复他。

　　妈：安全到家了，明天要上课，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