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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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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映雪听见他破碎的声音叫自己名字,“贺映雪,我很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伍辛夷哭,从他被绑上山来到现在,贺映雪打过他,胳膊被熊抓了好大的口子,伍辛夷都没掉过眼泪。可他现在趴在贺映雪肩上,带着伤与勒痕的手臂死命勾住贺映雪脖颈,贺映雪便感受到肩上一片湿热。
那是伍辛夷眼泪的温度,他搂着伍辛夷光裸的背,怀里的人哭得微微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嘴里依旧在一遍遍念他的名字:“贺映雪,贺映雪,贺映雪……”像魔咒一样。
贺映雪突然之间明白了伍辛夷打他那一巴掌是何含义。他怨他,怨他该在的时候不在。
傻子什么都不懂,就像现在这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他依赖贺映雪,所以怨他,所以打他,所以痴缠他。
贺映雪用了几分力气将伍辛夷从自己肩上剥开,静静看着他流泪的红肿的双眼,伍辛夷被他推开,还执拗地伸着胳膊要再去抱他,然后再被贺映雪推开。
贺映雪看着他这副痴傻又天真的孩子样儿,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恨意。
他恨伍辛夷傻,恨他像纸一样,恨他那张天真的脸给他立贞洁牌坊,最恨的还是恨他勾人越轨,自己却堂而皇之无辜至极。
伍辛夷抱不到他,委屈地边掉眼泪边重复贺映雪教给自己的那句话:“贺映雪,我很疼……”
贺映雪瞧着他这幅模样,发了狠劲攥住伍辛夷的一节手腕,带着心里的恨意咬牙切齿地逼问他:“哪里疼?”
伍辛夷被他突然之间的疯样子吓了一跳,连泪都不敢掉了,手腕挣了挣,哪里能挣得开。他说不上来是哪里疼,只是不住摇头,泪汪汪的眼睛切切地把贺映雪盯着,像怕他,却忍不住去看他。
他越是用这种柔软哀求的眼神看贺映雪,贺映雪便越是心烦,心上像张了一道未痊愈的疤,结痂处又疼又痒。贺映雪极力攥着伍辛夷细瘦的手腕,那力气大到伍辛夷觉得贺映雪是要杀了他,贺映雪瞪着他,非要逼着他答:“我问你哪里疼?!”
伍辛夷又哭了,只是这次没出声,他傻傻地摇头,傻傻地看着贺映雪,泪便从眼眶流出来,滴到贺映雪的手上。
方才哭闹那么一通,伍辛夷的嗓子有点哑,贺映雪就听见他用一种细弱沙哑的声音问自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贺映雪一怔,手上的力道霎时间松了。房间里突然变得很静很静,他只听见伍辛夷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眼睛哭肿了,在昏黄的烛光下面容模糊而狼狈,显得很可怜。贺映雪刚一松开他,他却自投罗网,偷偷去拉扯贺映雪的衣袖,“你是不是像爹,二娘他们一样……不喜欢我了?”
伍辛夷等了很久,贺映雪都愣在那里不动,他于是胆子又大了些,扑过去压在贺映雪身上,把脸埋在他肩窝,跟他小声小气地商量:“我不疼了……你别不喜欢我好吗?”
贺映雪吻上伍辛夷的时候,在心里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了,傻子。
伍辛夷不知道亲嘴是怎么回事,更不会亲嘴,因此贺映雪用嘴唇堵住他的嘴时,他以为贺映雪又想让他疼,他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却被贺映雪按住后脑勺狠狠地亲上来。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伍辛夷开始只是觉得贺映雪的嘴巴很软,后来就渐渐有些喘不上气。
直到他快要窒息拼命拍贺映雪的后背,贺映雪才舍得把他松开,他一边重获新生般大口呼吸,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去看贺映雪。
贺映雪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他不知道贺映雪是不是还在生气,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贺映雪,你……还不喜欢我吗?”
贺映雪好看的眸在夜色里掀了一下,他捡起伍辛夷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件给他穿,嗓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哑:“方才的事,只有跟喜欢的人才能做。”
伍辛夷任他拿衣服往自己身上套,眼泪都还挂在睫毛上,却忍不住绽开一个傻傻的笑。
等伍辛夷把衣服穿好了,贺映雪要拉他起来,他刚从床上站起来就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贺映雪奇怪道:“怎么了?”
伍辛夷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看自己的腿,又仰起脸跟贺映雪说:“贺映雪,我腿软,为什么?”
罪魁祸首贺映雪:“……不知道。”
好在有夜色遮掩,伍辛夷瞧不到贺映雪脸红了,贺映雪只是弯下腰来,一手托着他的腿弯一手护住他的腰,抱着他往外走去。
外面裴远早没了踪影,之前贺映雪刚来的时候他还招惹过贺映雪,当时贺映雪十六岁,趁着夜黑风高拿麻袋把裴远套上扔到后山揍了个半死,裴远自此以后再不敢碰他。
天上斜斜挂着一轮弯月,月色清凉,伍辛夷乖乖依偎在贺映雪怀中,知道贺映雪并不厌他,他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又开口叫贺映雪的名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他叫一声,贺映雪应一声,伍辛夷就傻乎乎地笑,哭肿的一双眼配上傻里傻气的笑,怎么看都是个滑稽的傻子,贺映雪却喜欢的不行,连带着他的应答声里都掺杂着无限温柔。
回到自己屋里,贺映雪将伍辛夷放在炕上,伍辛夷现在学聪明了,自己脱衣服准备钻被窝。
贺映雪站着,看着伍辛夷的动作,突然出声问他:“你想回家吗?”
伍辛夷手指绞着自己腰带,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贺映雪,贺映雪的面容隐在烛光阴影里,他看不真切。
傻子什么都不懂,傻子说:“想啊。”
贺映雪还是没有动,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很久,久到伍辛夷迟钝地意识到他是不是又生气了。
伍辛夷又问:“贺映雪,你又生气了吗?”
他想要扑过来牵贺映雪的手,可贺映雪把手抽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把油灯吹熄,翻身上床,背对伍辛夷躺下。
沉寂的黑暗中,贺映雪只是说:“睡吧。”
伍辛夷在他身后呆坐了一会儿,用自己并不聪明的脑袋想了想,觉得贺映雪还是在生气。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贺映雪不生气,只好乖乖躺下,躺得离贺映雪很近。
许久许久,贺映雪忽然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贴上来,温软的,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蹭他的后背,像是撒娇,又像在安抚他。是伍辛夷的脸颊。
伍辛夷说:“贺映雪,你别生气了。”
又隔了很久,伍辛夷感觉抱着的人像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贺映雪说:“明天带你回家。”
他好像并没因为明天可以回家而高兴,他想,贺映雪还是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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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贺映雪和伍辛夷便骑马下了山。到县城的时候不过巳时,贺映雪将马栓在城门口的一家驿站前,给伍辛夷戴了一个大斗笠,两人步行前往城中。
越往城内走商铺小摊越多,贺映雪只能紧紧牵住伍辛夷的手,二人才不至于被人流冲散。
要回家了,伍辛夷却没表现得有多开心,一路上都不怎么跟贺映雪说话。
伍家大宅在城西大街,最繁华的地段,最气派的几户人家都安居在这里。
远远的,贺映雪便瞧见伍府高门大户,朱红色大门上却挂着白绸白灯笼,是家中有丧事的征兆。
他将伍辛夷带到附近一家馄饨小摊上,让伍辛夷在座位上等,自己去要了一碗馄饨,趁着跟摊主攀谈的契机,贺映雪跟他打听:“敢问这伍家是出了什么事儿?”
摊主往伍府大门望了一望,满脸痛惜的表情:“听说过他们家二公子吧?小小年纪害了病,前几日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