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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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映雪回到座位上时，伍辛夷正用勺子舀着馄饨吃得津津有味，见贺映雪回来，他乖乖把勺子轻轻放回碗里，大方地把剩下的小半碗都推到贺映雪面前，傻里傻气地跟贺映雪说:“贺映雪，你吃。”
贺映雪望着瓷碗里盛着的小巧玲珑的馄饨，突然从心里升腾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恶心。
隔着一层面纱坐在他面前的是伍辛夷，是个傻子，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什么叫做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伍家的人空口无凭，就拿这一场丧葬一句“病死了”就把五百两银子搪塞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只当做这世上是没有伍辛夷这个人了。
贺映雪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来伍辛夷说的“不喜欢”从来都是真的，原来伍辛夷这条命在他们心里当真如此不值钱。
五天一过，根本没有人会来赎伍辛夷回家，这场丧事不过是提早办了而已……
他望着伍辛夷面纱下的面容，嘴角弯弯的，像是在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回家了所以才笑，忽的又想起他让伍辛夷写自己的名字，他当时评价说这名儿不好，太苦了，倒是没想到一语成谶。
伍辛夷看不懂贺映雪的眼神，但隐约可以感受到他是在不高兴，所以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握上贺映雪的手腕。
傻子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来，只会念贺映雪的名字:“贺映雪……”
贺映雪不理他，他又把那碗馄饨往贺映雪面前推了推，献宝似的:“贺映雪，吃，好吃的。”
贺映雪不吃也不动，只拿眼睛端详着伍辛夷，过了一会儿，伍辛夷听见他很疲惫地说:“伍辛夷，不回家了，好吗？”
伍辛夷发出了一个很短促的“啊”的音节，不知道是在答应贺映雪，还是在表示疑惑不解。
贺映雪不想知道了，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起身便走，压抑着胸中不知名的怒火，步子迈得很快，快到伍辛夷都跟不上，快得像是要把伍辛夷甩下一样。
贺映雪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等到了一条巷子口的大青石旁，他停下脚步，望回看，在巷子的另一头，远远的，有个走得很慢，甚至略显笨拙的身影，正一点一点地朝贺映雪靠过来。
见贺映雪终于停下了，他冲着贺映雪喊:“贺映雪，你等等我呀。”
贺映雪就站在原地等伍辛夷朝他踱过来，等伍辛夷走近了，他才发现那层面纱底下是伍辛夷热得微微泛红的脸。
伍辛夷喘着气，有点像在抱怨贺映雪:“我刚刚，叫你好多次，你都不理我，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贺映雪一怔，心想，有吗？伍辛夷有叫他吗？是他真的没听见，还是打定了注意故意听不见而想抛下他呢？
贺映雪问伍辛夷:“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伍辛夷痴痴地看着他，“啊”了一声，似乎听不懂这个问题。
贺映雪又说:“我不能带你回家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伍辛夷还是那副痴傻的样子，张着嘴半天不说话，想了好久，他才终于对贺映雪说:“我跟着你啊。”
贺映雪突然就有些想笑，这个傻子，什么都听不懂，却分得清谁是喜欢他的，谁是不喜欢他的，明明连好话都不会说，却偏偏拿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拿捏他。
日头越升越高，渐渐往南去，阳光照得冰雪开始消融，青瓦屋檐下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融化的雪水。
贺映雪把伍辛夷斗笠上蒙的一层面纱撩开，和初见时一样，一双清明又安静的眼睛，嘴巴很红，因为喘气而微微张开，像下过雨之后沾着露水的蔷薇花瓣。在这个无人的巷口，他扣住伍辛夷的脖子，照着他的双唇吻上去。
伍辛夷没有想到贺映雪会突然凑过来，眼睛因为惊吓而骤然睁大，直直望进贺映雪的眼里。
贺映雪把唇偏开一刻，低声对伍辛夷说:“闭眼。”伍辛夷才听话地把眼睛闭上。这次的吻远比上一次来得温柔，片刻后唇分，贺映雪捧着伍辛夷的脸，声音里有某种伍辛夷听不懂的沉痛与哀伤:“伍辛夷，”他缓缓地说，“如果我明天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家。”
说完，他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伍辛夷一步步离开走远。
伍辛夷其实不理解贺映雪说的很多话，包括这次，因此他只是思考了一会儿，朝着贺映雪渐行渐远的背影问:“你要去哪里？”贺映雪不回答他。他喊他的名字，贺映雪又装作没有听见。
伍辛夷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胸口处有些疼，像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于是他冲已经走得很远的贺映雪喊:“贺映雪，你早点回来!”
远处那个人影晃了晃，最后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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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辛夷先是站在那块青石旁边等，等站得累了，他便想坐到石头上休息一会儿，可青石上满是融化的雪水，伍辛夷不想弄脏自己的衣裳，于是就一直站着。到最后站得两腿又酸又疼，伍辛夷实在站不住了，才坐到了青石的一角上接着等。
太阳从南到西，再到渐渐落下，贺映雪都没有回来，倒是有几个小孩好奇地围着他问他为什么一下午都待在这里，伍辛夷把面纱放下来，不是很想跟他们说话。
天慢慢黑了，月亮升上来，气温骤降，融化的雪水重新冰封。伍辛夷穿得单薄，大石头又冰凉，他只得不断地活动自己手脚才能不让自己被冻僵。
旁边一扇小木门开了，一个穿粗布袄子的大娘出来，见到门口杵着的伍辛夷吓了一跳，她问伍辛夷在这里做什么，伍辛夷回答说等人。大娘又见他说话迟缓，像是个脑子不清白的，多嘴问了一句等的是什么人。伍辛夷不知道贺映雪算是他的什么人，他只知道他叫贺映雪，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要在这里等他。
冰天雪地的，大娘可怜他，给他拿了个烙饼来。伍辛夷也确实饿着了，接过来不忘跟大娘说谢谢，然后就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烙饼还没有吃完，伍辛夷就看到角落黑暗里有两点盈盈的绿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不害怕，可接着传来一声狗吠，那是一只饿昏了的流浪狗，不知怎的寻到了伍辛夷这里。
那只狗眼睛闪着绿光，走到伍辛夷面前，弓着身子，嘴里的尖牙呲出来，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烙饼，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咬伍辛夷一口。
伍辛夷没有吃饱，可他怕狗，只得把剩下的饼都扔给它，狗衔了饼吃完走了，伍辛夷又冷又饿蹲在那里，心里很难过，很想贺映雪。
下半夜的时候又冷又困，伍辛夷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要睡过去还是要冻昏过去了，意识昏昏沉沉间，有一只温暖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看清那人的脸，可眼皮太重，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
可他知道那是贺映雪，贺映雪来接他了，他本能地攀住贺映雪的脖子，一个劲儿想往贺映雪温暖的怀里钻，汲取他的体温。
他咕哝道:“贺映雪，抱。”
贺映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出手臂来把怀里的人紧紧揽着。
伍辛夷趴在他的肩头，又抱怨:“你来太迟了，我等了很久。”
贺映雪摸着伍辛夷冰凉的脖颈，五脏六腑仿佛被揉进了调味瓶里，酸涩，甜蜜，交织着，缠绵着，简直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好了。
他用手捻着伍辛夷的耳垂，轻轻地吻他，细密的吻落下来，他趁呼吸交错间问伍辛夷:“饼好吃吗？”
伍辛夷摇头，感觉眼眶热热的，像是要流眼泪了，他说:“不好吃。本来想给你留一半，你肯定不吃，但是被狗抢走了。”
这句话说的毫无逻辑，贺映雪却听懂了，他甚至还从里面听出来几分告状的意味。
傻子在这里等了他一下午加一晚上，然而傻子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同样有人望着他，望了一个下午加一晚上。
贺映雪笑了，边笑边问:“我不是让你回家吗，为什么不回?”
借着熹微的月光，贺映雪看到伍辛夷眼睛里亮闪闪的，他对着贺映雪回答说:“要等你呀。”
贺映雪吻了一下伍辛夷湿漉漉的眼睛，嗓子有些哑:“伍辛夷，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