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来的小少爷》六日晴天

4、第 4 章

　　纯白的天地间风雪不停，马儿一路颠簸，猎熊队伍一行二十来人穿梭在山林间，沿着熊在树皮上留下的爪印不断前进。

　　大当家的骑着马走在贺映雪旁边，看他跟伍辛夷挤在同一匹马上，他奇怪道:“三弟，你为啥把这个傻子也带出来?碍手碍脚的！”

　　贺映雪牵着缰绳:“把他留在寨子里我不放心。”

　　大当家的更奇怪了:“哪有啥不放心的?跑又跑不了!”他不怀好意地瞄一眼安静的伍辛夷，“你把他弄这儿来，不怕一会儿熊出来把他吓哭了?”

　　贺映雪没去理大当家的，而是微微低头，对着伍辛夷，用一种命令的语气:“一会儿不准哭。”

　　伍辛夷并不知道方才那番对话的含义，只是贺映雪这么说了，他便懵懂地点了点头。

　　大当家的:“……”

　　前面领头的几个老人最后在一个山洞口停下，向后面的人示意:“就是这里了。”

　　众人纷纷下马拿起刀剑□□，只见洞内漆黑，看不清是什么情形，洞口隐隐可以闻到野兽的气味。

　　贺映雪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伍辛夷身上，又吩咐几个人守在伍辛夷身边，嘱咐伍辛夷:“待在这儿等我。”

　　伍辛夷看着他，点头。

　　贺映雪环顾四周，转身爬到一个更高的斜坡上，大当家的已经率人进去，只等把熊引出来，他便可以从这个角度将箭射中熊。贺映雪利落地把箭上弦，将弓拉开，他闭上一只眼，箭头稳稳瞄准洞口。

　　不多时，洞内传来一声暴喝:“熊来了!”

　　围在洞口的人纷纷四散，下一秒从洞内跑出来几个人，贺映雪动了动手指，“嗖——”地一声，长箭破空，直直扎在狂奔出来的黑熊脖子上。

　　黑熊登时痛地发出了一声咆哮，它奔跑的动作慢了下来，黑眼珠四处转了转，像是在辨认箭是从何而来。在看到贺映雪时，它猛然间调转了方向，开始朝贺映雪奔扑过来。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贺映雪又瞄准黑熊连放几箭，然后从斜坡跃下朝反方向跑去。几箭连中，黑熊痛苦的怒吼声回荡在山林之间，疼痛反而更激怒了它，它以更快更凶猛的速度朝贺映雪窜了过去。贺映雪躲避不及，在黑熊朝他挥掌过来的一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来，插空刺入了黑熊眼中。

　　黑熊咆哮着倒在雪地上，贺映雪趁机逃脱。失去了一只眼睛，黑熊开始不再恋战，它一边嘶吼着，一边寻找可逃离的方向。

　　贺映雪跑出去老远停下，正准备再搭弓射箭，转过身看见黑熊逃离的方向——不好!

　　弟兄们把黑熊围了个严严实实，人人手里都拿着刀剑武器，只有伍辛夷没有!

　　贺映雪心头一惊，他吩咐的那几个伙计不知道去了哪里，伍辛夷一个人冷清地立在马前，全然不知道黑熊的靠近。

　　他当即暴喝一声:“拦住黑熊！”立刻调转脚步冲伍辛夷奔去。

　　周围人听见贺映雪的命令，有胆子大的拿着弯刀战战兢兢想往上冲，可亡命的黑熊狂暴起来，只一掌就将人拍飞了出去。

　　伍辛夷怔怔地望着马上近在眼前的躁怒的黑熊，终于后知后觉地往后躲了几步，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撞上一个坚实的东西。

　　贺映雪喘着气，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耳侧，伍辛夷第一次听见贺映雪叫他“傻子”。

　　“傻子，”贺映雪对他说，“还不跑吗？”

　　未等他反应过来，伍辛夷又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手掌中，贺映雪拽着他撒腿就跑。

　　两人在林中穿梭，黑熊在后面穷追不舍，跑到一棵大树下时伍辛夷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贺映雪急急去拽他起来，就在此刻，黑熊瞬间追赶上他们，它张着大嘴，巨大的熊掌眼看就要落到贺映雪身上。

　　贺映雪扭过脸的一瞬间，看见的就是黑熊锋利的爪子，躲已经来不及了，他闭上眼，准备接下这一击。就在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身子一轻，失去平衡摔落到地上，一声闷哼传来，他下意识睁开眼，面前是伍辛夷凌乱的发与皱着眉的脸。

　　“你怎么……”他傻愣愣地往下一看，伍辛夷抱住他滚在地上，胳膊上的衣料被抓破了，殷红的血滴滴答答从触目惊心的爪痕中渗出来，很快染红一片白雪。

　　所幸黑熊并没再做攻击，它越过二人，仓皇地逃往山林深处。

　　伍辛夷头轻轻靠在贺映雪肩头，很轻地抽气。贺映雪怔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坐起来，他扯下来自己一片衣袍，扎在伍辛夷伤口上。

　　衣料粗糙，糊在破了的皮肉上，伍辛夷痛得用手紧攥成拳，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苍白，却始终没出声不叫一声。

　　贺映雪手上动作轻了些，问他:“疼吗？”

　　伍辛夷抬起头，皱着一张脸，很用力地朝他点了点头。

　　贺映雪想笑他这副痴傻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他将手覆在伍辛夷微微颤抖的拳头上，“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呢？一个反应迟钝的傻子，哪里来的勇气和如此快的速度替他挡住黑熊?

　　贺映雪想不出来。

　　伍辛夷依旧皱着一张脸，嘴唇泛白，黑色眼睛像是疼得湿了，他只是久久地，用他惯有的安静又柔软的眼神看着贺映雪。

　　山风在耳边呼啸，贺映雪在他的目光中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伍辛夷的回答。贺映雪轻笑了一下，算了，可能连伍辛夷自己都并不知道答案，也可能这个小傻子其实心里知道却无法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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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寨子里，贺映雪先把伍辛夷送回了自己屋，又去借来了金疮药和纱布给伍辛夷包扎。

　　伍辛夷坐在床边，贺映雪把胡乱缠着的一道衣服料子解开，先用温水湿了毛巾把伤口周围的淤血擦干净，又将药粉轻轻敷在上面。药效很快起作用，刺激得伍辛夷不时抽两口凉气。

　　贺映雪用手指拨开他垂在额前的一绺乱发，秀气的眉眼暴露出来，氤氲灯光下，那漂亮的眼尾竟是通红的。

　　贺映雪看得心里一怔，“很疼吗？”

　　伍辛夷有点无力地将下巴垫在贺映雪肩上，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疼为什么不出声?”

　　伍辛夷太安静了，哪怕疼得整只胳膊在无意识地颤抖都没叫一声“疼”出来。

　　他的语气也软绵绵的，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二娘……会打。”

　　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却如钉子般钉在贺映雪心头，他强忍着心头那股微妙的烦躁感，指尖慢慢触碰到伍辛夷的手，而后带着某种不由分说的霸道，十指全部嵌入伍辛夷的指缝中，与他交缠在一起。

　　伍辛夷并不知道贺映雪是在做什么，可是他喜欢与贺映雪牵手，他看看两只交叠的手掌，又看看贺映雪，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色。

　　他欢欣地叫贺映雪的名字:“贺映雪——”

　　贺映雪眉目淡淡，脸上表情不甚分明，他将伍辛夷的呼唤应下，然后说:“这里没有二娘，疼就说出来。”

　　伍辛夷听了“嗯”了一声，像是明白了。过了一会儿，他将下巴从贺映雪肩上撤开，一字一顿又格外小声地告诉贺映雪。

　　“贺映雪，我很疼……”

　　贺映雪紧紧盯着橘黄灯光下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喉结滚了一下，他明知故问:“哪里疼？”

　　伍辛夷同样望着贺映雪，傻子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急迫，甚至在灯光下生出别样的痴缠与暧昧来，他举着胳膊，递到贺映雪面前，嘴里依旧喃喃重复那句话。

　　“贺映雪，我很疼……”

　　下一秒，贺映雪微微俯下身来，手掌扶住伍辛夷的肩，嘴唇在他伤口上方咫尺处停下，近得像要亲吻，炙热的呼吸痒痒地扫在疼痛的地方——贺映雪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