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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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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嶙山比较荒凉,每座山都长得差不多,有几处不住人的地方偶尔会有瘴气,所以没有闯山的人,很安全。”
阴叶走在前面领路,霍深言和子衿跟在他的后面,“这是南容殿,你们昨天应该来过。”
众人的目光还集中在“南容殿”几个大字上,就见付东流提着水桶从殿内走了出来。
“一大清早的,小叶子你怎么来了?”
付东流扯着大嗓门,晃着手里的半桶脏水。
“带霍少庄主和子衿姑娘逛逛。”阴叶还是一副很温柔的样子。
付东流很憨厚,看见陌生人风外害羞,打了个略显敷衍的招呼,赶忙的就溜走了。
“这人好生没有礼貌!”子衿说道。
“犯了错的弟子都会被罚打扫南容殿。”阴叶解释着。
“你们这种小门小派规矩还挺大的嘛!”
阴叶突然就心生好奇,“你们山下会这样吗?犯了错会被罚打扫吗?”
子衿心想这乡巴佬关注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霍深言倒是一点没有架子,说道,“罚过,但不是打扫。”
三人一行又来到了乌合院。
院内,乌烟瘴气一如往昔。
一大早就围着一群人,领头的便是昨日那消息灵通的传话弟子闻人政。
“来来来,让师兄我给你算算啊,哎呀,十日之内,恐有血光之灾啊!”
“闻人师兄,你这算的准不准啊?”
见质疑声一片,闻人政镇定自若,说道,“去年我下山采买时,就是看见那位算命的老者这样给人算命的。”
底下依旧一片哗然,闻人政又说,“当然啦,那老者用的是铜钱,我用的是色子,些许有一丁点不一样而已。”
闻人政手里的色子是他自己做的,原料是清霜白釉的边角料。
但这色子做的不够地道,一般一点对面是六点。可他的色子,一点对面是三点,六点对面是四点。
不过好在境云派的人大都没见过色子。
“这里是乌合院,大家通常会在这里闲聊。”
阴叶颇为善良的把此刻同门的所作所为定义为了“闲聊”。
“没见过色子能算命的。”子衿一副嫌弃。
阴叶原以为霍深言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竟走进了乌合院。
这倒叫他猝不及防了。
霍深言似乎有什么目的似的,不动声色地扫看乌合院里的每一个人。
可不论是举止还是相貌,皆未有什么异样。
阴叶的这些同门们此刻也都被闻人政吸引,异常投入,竟然没人发觉霍深言和子衿这两个陌生人。
他们便也只好随意兜了一圈,就走了。
随后,阴叶又带他们来到千耦园。
千耦园乍一看还是很漂亮的。每块田地都分布整齐,大小基本也是一样,这样齐刷刷地遍布满山,生机勃勃。
相比起其他的,霍深言和子衿似乎对地里种的菜更感兴趣。
几个好客的千耦园弟子也热情地围了过来,与他们攀谈了起来。
这下阴叶便得以抽身来到封洛宁的小屋。
可还没进门,就看到屋里屋外狼藉一片。
这哪里是下山几天,简直就是在搬家。
眼下,封洛宁正在埋头苦干着,手边已经理好了一个硕大的包裹。
“这里面是什么啊?”阴叶蹲下身打量着,一用力还觉得自己被紫光檀盒撞到的肋骨有点抽痛。
“这可是你头风病的药,别乱翻。”封洛宁阻止道,“是新药,但一定管用。”
阴叶之前脑袋受过伤,头风病每年都会犯上个一两次。
封洛宁一直调侃,只要阴叶每天少看点书,这头风病定会不药而愈。虽然他时常心思颇重,但对阴叶的关心却很是真心。
“这又是什么呀?”阴叶问。
“绝对不是蒙汗药,我叫它神迷散。”
这是封洛宁最近刚萃取提纯出来的,据说服下可使人精神恍惚、有问必答,封洛宁对自己新发明颇为得意,形容的也是神乎其神。
“我知道了。”阴叶很认真地说,“蒙汗药入口就倒,你这个药效慢,要过一会儿才倒。”
“我这里面放了曼陀罗,要是你头风病发作控制不了,你也吃点,可以止疼。”封洛宁煞有介事地说道。
阴叶频频摇头,笑着说,“我能忍。”
“好了,理的差不多了,我去找东流他们道个别。”封洛宁放下手里的东西说。
阴叶愣了一下。
“道别……”
洛宁这般严肃的样子,突然让阴叶有一种错觉,好像一旦下山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与此同时,青木真人的屋内,正焚着香,烟雾缭绕。待香灰燃尽,悄然掉落到莲花香座之上,桌面始终一尘不染。
“师父,他们已经下山去了。”季玄之候在门外。
打坐的青木缓缓睁开眼,“东西放到紫光檀盒里了?”
“是的。”季玄之答,“可哪些泥土……”
“好了,不该问了别问。”青木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季玄之的话,“记得,把封洛宁小屋前那些种过花草的地,都烧干净了。”
季玄之一怔,“该烧的都烧了。”
几天日封洛宁那两间小屋突然走水,便是青木指使季玄之做的了。
季玄之虽不明白其中因由,但师父的命令只好遵从。在季玄之看来,师父向来是不喜欢封洛宁的,一直说,“这封洛宁戾气太重,境云派也渡不了他。”
“让你转告阴叶的话,都说了吗?”青木问道。
“说了,让他好生看着封洛宁,两人必须一起回来。”
季玄之复述着自己对阴叶说的字字句句,才陡然意识到,或许师父早就算准了封洛宁不会再回境云派,可又为何不让阴叶独自返回,就不得而知了。
“师父,其实洛宁才刚成年不久,假以时日……”
“玄之,心不在了,又何必强留躯壳,封洛宁的事情你无需再说,但是你要相信师父,师父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境云派。”青木言之凿凿。
至于阴叶,六年前就该离开了,若不是白石心里有愧,硬是将这祸患寻回,境云派早就能过上永生永世的太平日子了。
季玄之也不再追问,对所有弟子来说,境云派是他们避世之处,世间再繁华,也不过弹指一瞬,倒不如峻嶙山山间的风,绵绵不绝,悠然自得。
刚离开山门,就见霍深言拿出一个比掌心小一半的簧片。
簧片于指尖,手指带着内力一拨,便整个猛烈地颤动起来。
不一会儿,便飞来一只鸟。
那鸟名叫竹月年,羽毛呈深竹月色,顺滑有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归心山庄这种富贵人家豢养的高端宠物。
不像峻嶙山,尽是些麻雀这种朴实无华的小生命。
竹月鸟似有灵性般看着霍深言,听着他指尖震动的簧片,片刻就心领神会般地飞走了。
归心山庄里的人擅用竹月鸟和特质的簧片来传递信息。
竹月鸟认主,每个簧片的大小厚度不一样,震动的声响也不一样,竹月鸟以簧片声音辨识主人,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一枚簧片、一种信物。
带着份量十足的紫光檀盒,一行四人从东山门下山,前往沅州城归心山庄。
大约过了末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山脚。
竹月鸟先他们四人一步到了山脚。早在山脚等候的归心山庄弟子认出了霍深言的竹月鸟,便也以最快的速度备好了马车。
马匹很是健壮,离得远远就能看到身上肌肉已连城优美的线条。
那马车不大,车厢上雕花不多,接缝处却是一尘不染。
大概因为归心山庄里的人用的武器都是鞭子,在套索类上比较讲究。因此,最为特别的便是那缰绳,皆用特殊的皮条与编织物制成,握在手里触手生凉,似乎可以时刻警醒驾车之人。
阴叶和洛宁都是第一次看到马车,很是新奇。
封洛宁是刚成年的心性,纵然心里藏着再大的事情,遇到什么新奇的事物,总也免不了几分好奇之心。
他顾不了手里的大包袱,直接绕过子衿,凑近那马匹,眼巴巴地打量了起来。
那马目不斜视,尾巴一甩一甩,看得封洛宁更为兴奋,摩拳擦掌地说,“好想驾车”。
子衿一副蔑视的神情,心想哪里来的连马都没见过的乡巴佬,公子也真是倒霉,怎么请到的是这种人。
“上车吧。”霍深言语气柔和,不似之前那一贯的命令口气。
霍深言见阴叶没动,抬起手,做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阴叶已在心里盘算了半天了,可奈何自己不会驾车,只得照着霍深言所说乖乖地钻进了马车。
这马车委实不大,洛宁往里面塞了两个包袱,几乎就没有腾脚的地方了。
马车上的座位也是那种一个人坐绰绰有余,两个人坐瑟瑟发抖的规格。
阴叶一手托着被包裹好的紫光檀盒,一只手把两个包袱叠在一起,这才腾出一个可以转身的小空地。
然后便带着一丝慌乱,紧紧抱着盒子,坐了下来。还没坐定就往边上挪了挪、再挪了挪,用余光估算着边上腾出了位置够不够霍深言坐。
霍深言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待阴叶刚坐定就上来了,很自然的往边上一坐。
阴叶和霍深言都属于清瘦的身量,马车内狭窄的位置也不大不小,刚好够他们两个挨着坐。
他俩挨着,但又不是那种很明显的互相接触。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车身有规律的起伏,车内车外都一片安静。
峻嶙山的上脚并不热闹,鲜少有人路径,更不似山顶处那边云雾缭绕。眼见处于云端之上的境云派慢慢消失无踪,阴叶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而这种感觉,好像又不似第一次。
马车外,封洛宁问子衿,“我们多久可以到你们山庄啊?”封洛宁问子衿。
“差不多一个时辰。”
子衿爱理不理地回答,心想,这马也不知道倒什么大霉了,拉了平时两倍的重量,跑也跑不起来,白白耽误了好些时间。
马车内,阴叶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抱着盒子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阴叶一手抱着紫光檀盒,另一只手颇为变扭地掀开车帘对洛宁问道,“你累吗?要和我换一下吗?”
听到阴叶的话,闭目养神的霍深言缓缓地睁开了眼。
“不用了,外面风景好着呢。”封洛宁口气很轻松,在他看来,日晒雨淋也好过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
阴叶心想,哎,这檀盒又硬又重,这一路也真的是让他抱够了,感觉以后都不想再抱什么东西了。
霍深言用眼神瞟了一下阴叶怀里的东西,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地对着阴叶说:“把盒子放下吧。”
“啊?”阴叶一惊,这霍少庄主如何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见阴叶没有照做,霍深言只好从阴叶怀里轻轻端起那紫光檀盒,稳当且很是顺手的放在他自己跟前的地上。
“这……”阴叶想再将檀盒抱回来,“毕竟是师伯特意嘱咐要交给霍庄主的。”
“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么?”霍深言面无表情。
“嗯?这金银珠宝,都是些什么模样?”
霍深言转过头,看着阴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不过这么近距离的与阴叶对视,更是让他觉得,阴叶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见霍深言没有回话,阴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境云派清苦,不似城中繁华,很多稀罕的物件,我都只在书上看过,书里的描述,怕是也不一定准确。”
“书里怎么说的?”霍深言问。
阴叶想了想,“金银指的是钱币,珠宝是珍珠宝石,大约是将珠宝镶嵌于金锭之上,实属一些奢侈之物吧。”
“你都看了些什么书。”霍深言依旧面无表情,又问,“你几岁入的境云派?”
“不知。”阴叶有点尴尬,“先前不慎从羽化阁摔下,将很多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如何会摔下?”霍深言追问。
阴叶也一直只是听季玄之说,自己摔的如何的壮观,如何血洒羽化阁,震惊了多多少少的师兄弟们,倒是也不曾想到为何自己会受伤。
“想来总归是不小心失足,一个意外罢了。”阴叶下意识揉了揉脑后的伤口,“但这后遗症六年了都没好,真是愁死我了。”
“六年前?”霍深言语气微颤,但似乎又在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那也是巧了。”
霍深言的话越说越轻,阴叶没有听清楚,只觉得这霍少庄主似乎有难以言说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