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衷》一月持恩

4、第4章

　　话又说回来，融合两股内力又不是和面，哪有这么简单的。
　　见这白石真人没有罢休的意思，霍深言也有点没耐心了，刚想抽出凤尾鞭，却又被白石紧紧抓住了双手。
　　白石一脚顶在霍深言的膝盖，强迫他盘坐下来，双手也随即从上至下用力地按住了霍深言的双肩，说道，“你别看它们现在乖乖的，稍不注意，就让你走火入魔。”
　　看似语重心长地想说服霍深言，实则早就牢牢控制住了霍深言。

　　果然，没等霍深言表态，白石就抬手一掌直接打在了霍深言的背心。

　　没想到境云派还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功法。

　　霍深言正想要反抗，却觉着白石这掌颇为奇怪，打在身上竟不痛不痒，全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白石抓住霍深言的右肩，将霍深言身体一转，飞速的朝着他背上几处大穴按了下去。
　　“大椎、曲垣、身柱……”白石嘴里念念有词，“好孩子，你不要乱动，搞得我都记不清穴位了。”

　　霍深言顿时感觉从脖颈后面绵延出成片成片的炙热，白石的内力一瞬间包围了全身，一时间已是动弹不得。

　　“风门，对对对，还有一个风门。”
　　白石看似认真专注，却总给霍深言一种马上要丧命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白石猛然将真气一收。
　　大概是许久没有发功的关系，白石一下子没把力道控制好，一不小心就震开了清虚堂的大门。

　　霍深言只觉自己丹田内气力充盈。
　　两股内力哪是被融合在一起了，分明是被白石硬生生的都给打散了。

　　但纵然是打散这两种内力也是要耗费不少真气。
　　“前辈……”
　　话还没说完，只见白石神神叨叨地看了看周围，“嘘！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刚才的事情，这是我们的秘密。”
　　还没等霍深言有所反应，白石抬手又向霍深言打了一掌。
　　这次霍深言竟对上了白石的掌力。
　　见霍深言轻松地就抵挡住了自己的突然袭击，白石心里窃喜，但表面依旧故作轻松，一呼一吸见带着浑厚的内息又推了一掌。
　　霍深言侧身，躲开这一掌，几个疾步落到了清虚堂外的一处空地。
　　白石立刻转身跟去，凌空又劈下数掌，霍深言都接住了。

　　羽化阁露台上，阴叶将刚刚霍深言和白石的对话听了个零零碎碎，只好靠着自己的理解，勉强连词成句。
　　至于哪些理解对了、哪些理解错了，便不得而知了。
　　还没来得及和洛宁分享完全部，就见那霍少庄主和他师伯两人从清虚堂内打到了门外。

　　目睹这一切，俩人皆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阴叶平日里没事干的时候，净把时间花在看书上了，对一些招式也有自己的见解，深知有些招式虽然使起来的顺序力道不一样，但是变化的方式万变不离其宗。
　　而现在白石师伯和这霍少庄主使的掌法分明就是一脉相承，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俩是师徒关系。

　　可这掌法确实也陌生的很，师伯似乎从没有教过任何一个人这样的掌法。

　　封洛宁看的兴奋，拉着阴叶，“竟然打起来了，走走走，下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帮什么忙？”
　　莫不是要帮着师父欺负客人吧。

　　这强行的融合，让霍深言的内息异常紊乱，他清晰地觉察到自己的两股内力正在互相抵触。

　　与此同时，阴叶和洛宁也从羽化阁跑了下来。

　　“你会去报仇吗？”白石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嗯。”霍深言像是在极力掩盖着情绪。
　　白石的话顿时让他心绪不宁，旧的回忆、新的怀疑纷乱叠加，一口淤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但不全是为自己。”

　　一番你来我往中，霍深言怀里的拜帖好巧不巧地掉了出来。

　　白石漠然地说道，“你们从来都不听我的，我躲着，也不见你们……”
　　然后有点不利索地弯下腰，捡起那个让他感觉异常熟悉的拜帖，双手有些颤抖的将它打开，他的双手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紫色勒痕依旧清晰可见。
　　他定定地看着拜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魔怔了似的。

　　正准备回清虚堂，却又一眼瞥见躲在一边的阴叶和洛宁。

　　白石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阴叶。

　　阴叶与白石的目光对视，偷听别人说话也太不懂礼数了，有些惭愧地拉着洛宁走近了几步，站到离白石不远的地方。

　　“拜见师伯。”阴叶拉着洛宁一同恭敬地行礼。

　　白石先是没有反应，但突然好像又记起来什么将拜帖藏入怀里，分别指着阴叶和霍深言说道，“老二在这里，老三也在这里，老大呢？”

　　“师伯，您又不认得我们了啊？”封洛宁已然都习惯了这种情况。

　　边上的霍深言已是眉头紧锁，额头上满是冷汗。他撇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少年，只觉得颇为熟悉，像是哪里见过。

　　“放肆！为什么这么和师父说话！”
　　白石口气严厉，这股让众人没有一丝防备的气势，让阴叶和封洛宁震惊了。

　　可他们依旧不知道眼前的白石师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完了，师伯又糊涂了，还是快把卓远找来吧。”封洛宁说道。

　　白石在清虚堂闭关期间，都由弟子卓远照顾，所以派里也给卓远找了个较清闲的工作，便是在西山门守门。
　　可大多数情况下，白石师伯是不会犯病的。

　　是不是霍少庄主说了什么，让师伯受了刺激啊……

　　“哦，对了。”白石似乎想到了什么，指了指霍深言，对着阴叶说，“好生照顾你师弟，千万别让青木凶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师伯说那霍少庄主是你师弟。”封洛宁怕是阴叶没听明白，还解释了一番。

　　既然师伯又犯病了，便也只好顺着他了。
　　阴叶一本正经的回起了话，“师伯放心，我和洛宁也会好生照顾霍少庄主的。”
　　“不对，不对。”白石板起脸，又似笑非笑，“互相照顾，要互相照顾。”

　　阴叶和封洛宁尴尬地站在原地，已经不知道如何搭话。

　　“我可不会照顾人啊！”封洛宁一脸无奈，差点就要翻出了白眼，对着阴叶耳语，“师伯真疯的不轻。”

　　霍深言则是在一边，定定地看着。
　　阴叶长的很清秀，眉宇间流露出温柔，嘴巴带着一抹微笑，很暖的样子。这模样竟与那个在枉欲海里为救自己而丧命的红衣少年颇为神似。
　　“人世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人么。”霍深言自言自语。

　　突然白石又说道，“我的紫光檀盒呢？”

　　白石口中的紫光檀盒是一直存放在羽化阁的。
　　但凡是羽化阁之物，阴叶都再清楚不过了，“在的，我一直保管着。”
　　“找出来。”白石看了一眼霍深言，又补了一句，“千万别告诉你爹是我给的，知道么？” 口气越发让人觉得不对劲。
　　阴叶说，“师伯意思是将紫光檀盒作为礼物赠与或霍庄主吗？”
　　洛宁用手肘撞了撞阴叶，“别问了，白问。”

　　白石衣着单薄，大概因为失了一半的内力，他哆嗦了一下，“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边念叨着，边独自往清虚堂走去，背影看上去很孤独。

　　目送白石进入清虚堂，阴叶才关注到站在一边的霍深言，瞧见这霍少庄主脸色煞白难看得很，只得让封洛宁先去向青木真人汇报刚刚发生的事，自己再将这位霍少庄主就近带回羽化阁休息。

　　“霍少庄主，我叫阴叶，我师伯常犯糊涂，请见谅。”阴叶正视着这霍少庄主，“请随我到羽化阁稍作休息，可好？”
　　霍深言不答话，但眼下也只好照着阴叶所说。

　　半响，霍深言步伐略显疲惫的紧跟了几步，待离阴叶稍近了一些，沉下一口气，问，“阴公子，境云派群山环抱，你可曾见过汪洋大海？”
　　阴叶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转过身微笑着说，“未曾。”
　　见霍深言脸上似乎有一丝不可捉摸的失望，忙又补了一句，“要是有机会的话，确实很想去看看大海。”
　　霍深言顾不上内息有不可控的混乱迹象，补问，“你不曾下过山？”
　　“我……”
　　阴叶刚想回话，却顿时觉得周遭一片寂静，突然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看来是那汁液开始起副作用了。

　　“咳咳…”霍深言轻咳了一声，见这阴叶装聋作哑，便也不再多问了。

　　耳朵暂时听不见，但霍少庄主那煞白的脸色，阴叶还是能瞧见的。见他几乎要站不稳了样子，阴叶想着得上前扶上一把。
　　没曾想霍深言却是一脸冷漠，侧了侧身，说道，“不必。”
　　光看嘴型也知道意思了。
　　阴叶只好尴尬地收回来双手。

　　羽化阁被阴叶打理的一尘不染，卷宗、古书、秘籍皆鳞次栉比的摆列着。
　　既是书阁，那么充足的光线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羽化阁书籍的摆放也很有讲究，落地的书架大都只到成年人的胸口位置，眼睛平视之处皆是一扇扇精雕细琢的窗框，抬眼可看到一圈藏书悬于屋脊的四周。
　　阁中有大约不到十张的小桌，和一些绣工粗糙的坐垫，皆按一定的规律整齐摆放。

　　霍深言不声不响，跟在阴叶身后，一进来就寻了一个角落，安静的坐下打坐调息，半句客气的话也没再和阴叶说。
　　阴叶是境云派出了名的好性子，当然也是不会计较这种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反正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只得先去寻刚才白石师伯提到的那个紫光檀盒。

　　阴叶环视了四周，很快就瞥见了那宝贝盒子的容身之地。
　　他轻手轻脚地搬来一架梯子，稳稳地靠好，掀起他长衫往腰间一扎，颇为熟练地爬了上去。
　　这紫光檀盒，长宽差不多十寸的样子，大约是多年没有人动过，被卡在深处，阴叶够了半天，竟是一动不动。

　　霍深言双目紧闭，看似漠不关心，其实掌握着阴叶的一举一动。

　　阴叶看了一眼霍深言，见他表情相比刚才放松了不少，也长输一口气，一边庆幸着自己没有打扰到他，一边继续使着蛮力，连抠带挖地对付着这紫光檀盒。
　　心想这檀盒什么时候卡的这么深了……

　　阴叶告诫着自己，这可是要给霍庄主的，千万不要在盒子上留下自己的抓痕，可不能失了师父师伯的颜面和境云派的体面。
　　心里想着颜面和体面的问题，这紫光檀盒突然就移动了一下位置。似乎之前是被卡在了什么地方，现在突然挣脱了束缚。
　　可一时间阴叶没来得及收力，整个盒子一下子就往他身上撞了过来。
　　这紫光檀盒尺寸不大不小，却是相当吃重。阴叶也委实没料到是这样的重量，一下子重心一晃，脚下不稳，就这么径直的往地上摔去。
　　要是他反手将紫光檀盒一推，还是可以以一个稳当的姿势落地的。可这紫光檀盒着实金贵的很啊，倘若被砸的四分五裂、一命呜呼，到时候真不知道如何向师伯交代。这样的后怕让阴叶只好把心一横，视死如归地抱住紫光檀盒，直接闷摔到地上。

　　这闷响不得不惊动了霍深言。
　　他轻轻地一抬眼，只看到阴叶怀抱着一个木盒跌坐在地上，似乎是摔得不轻。

　　阴叶小心翼翼将怀里的紫光檀盒先放在地上。
　　这下摔的着实有点闷。
　　身上的痛尚且可忍，可不知道怎么的，双耳突然耳鸣了起来。
　　这耳鸣来势汹汹，像是有千万层海浪轮番拍打，一时间阴叶竟感觉自己都无法坐稳了。
　　但也只得独自强忍着这股难受劲。

　　见阴叶双手捂着双耳坐着，肩膀似乎控制不住的微微晃动，霍深言越发觉得他的样子，像极了那红衣少年。

　　霍深言稳住内息，脚下还有点踉跄地走到阴叶跟前，待自己站定，便缓缓阴叶伸出了手，“起来。”
　　阴叶抬头看着霍深言，握住他的手，借了一把力，站了起来。
　　身体一舒展，耳鸣竟也一下子消失了。

　　说不上来的感觉，眼前这个人，和峻嶙山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我……”阴叶张口，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就知道听力还没有恢复。
　　还没顾得上想个别的什么法子道谢，羽化阁的大门就被推开，是子衿破门而入，吓得他立刻慌乱地松开了霍深言冰冷的手。

　　只见，子衿把长剑抱在胸前，看着霍深言一脸病容，已经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
　　“不得无礼。”霍深言口气淡然，回到了刚才坐的地方继续调息。
　　子衿没再多说什么，可还是狠狠地瞪了阴叶一眼。

　　阴叶有些尴尬，抱起檀盒倒退着出了羽化阁，还顺手带上了门。

　　见阴叶走远了，子衿走进霍深言，低声道，“峻嶙山很大，一天都走不完。我没有发现嗜血枯叶蝶，也没有发现赤羽秃鹫的任何踪迹。那个季玄之看上去傻乎乎的，晚点我再去套套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