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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峻嶙山,重峦叠嶂,绵延不绝,一面峭壁与沅洲城相连,勉强称得上是邻里。
      由于地势复杂险峻,山上山下咸少往来。有人称其为仙山,传言有机缘入山者皆可飞升得道;亦有人传此邪山有命进没命出,祖祖辈辈唯恐避之不及。
      总之是人云亦云。

      境云派便坐落在这峻嶙山上。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与世无争的门派。门中弟子皆一席轻纱白衣,薄纱下映出暗红色长衫,看上去白里透红。他们不插簪也不束冠,用一根银丝绸绑着乌发,清贫质朴。

      大约因峻嶙山上的生活实在太过乏味,历代掌门皆好下山游历。
      青木真人接任掌门人之后,也会在每年游历之时捡一些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儿回来。经个几年,派些劳作什么的。

      境云派的弟子们不想称霸武林,也不想得道成仙,大都胸无大志。平日里在各司其职之后,就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或自己琢磨个一技之长。
      待到成年之时可下山自立门户,也可继续待在山上过闲适日子,只不要惹是生非就行。

      峻嶙山虽荒凉,但从不缺衣食,大概一两年才需要弟子下山采买。
      通常下山采买的弟子回山后,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其他弟子们分享,所以门派中也会有些弟子们对山下的人和事充满好奇。有些心大的弟子在成年后便离开了境云派,就近选择在沅洲城安个家、落个户什么的。也有些因无法生活下去哭着喊着要回来的。
      而境云派唯一的门规就是:凡离开吾派,皆不得与旁人提及派中诸事,均不得再重返峻嶙山。

      乌合院,是境云派供门中弟子们休息的地方。
      这院名取的像是在讽刺门派的散漫风气。

      同往常一样,弟子们分成摊、聚成堆,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因为大家都是孤儿,有些在襁褓里就被带上了山,不知道自己生辰八字的比比皆是。故而年纪和入门时间都早的可称师兄师姐,其他叫不清楚的大家都只叫对方名字。
      整个门派就这样,看似没大没小,大家却都挺亲近。

      封洛宁,是境云派里算稍小些的师弟,在他之后的十年里,青木就不常下山收徒了。
      他今年刚成年,平日里在千耦园当值。

      千耦园是派里种植农作物和储存食物的地方,也会种些草药和鲜花。
      封洛宁平日颇喜欢发明些功效稀奇古怪的药丸药粉,所以他主要负责种植草药。
      大概是因为“是药三分毒”的原因,封洛宁种的花花草草只可远观。这让大家也一度怀疑他可能是哪个擅长炼蛊的邪教不小心失散的大宝贝。
      因此,有关食物的工作基本是与他无关的。

      封洛宁任性乖张,他的日常就是找人试药。
      此刻,他正左手拿着一个清霜白釉瓶,右手按住一个比他壮实两圈的胖弟子。
      只见那胖弟子一个踉跄想要逃。
      封洛宁一把拉住他的背心,眼看衣服都要被扯破了,眉眼间不怀好意的说道,“东流哥哥,你试试我这新药,只需一口,保证你胃口全无,贪食之症药到病除。”
      付东流带着他满身的肥肉,转过身看了一眼洛宁手里的白釉瓶,眼里满是恐惧,使出浑身的劲往后退,几乎要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是性命都不保了,病症痊愈又有何用。”
      封洛宁一听这话,抓住东流的手一松,趁他还没来得及逃走,一个疾走绕到他面前,一手拎住其领口,“你这是质疑我?”
      东流老实巴交的,吓得没反驳一句,也不知哪个在边上看好戏的人插嘴道,“封洛宁,你就会欺负东流。前两天差点把我们整座山都烧了,你还不消停!”
      “说的是!”东流鼓足勇气说道,边说整个人边敏捷地绕着封洛宁的手打了几个转,艰难地挣开了,逃到了为他说话的月筱身后。
      “那莫名其妙烧起来的火,指不定就是谁放的!”想到这事封洛宁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月筱继续反驳,“你那大炉子火光冲天,一烧就是数天,火苗就是从那里窜出来的!”

      月筱是派里的大师姐,也是为数不多的女生,神经大条,处事风格和青木真人很像。
      派里本来就没几个姑娘,再加上大多都是青木真人一手带出来的泼辣个性,以至于境云派的男弟子对“姑娘”这种纲目皆存在颇多误解。

      “别总仗着自己是年纪小,随便欺负人!”月筱指着封洛宁,不忘护着身后的东流,这架势似乎想要和他打一架。

      “有人从西面峭壁上山来了!”一个小弟子气急败坏地跑进院子,嘴里直叫唤,重复着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新鲜事。
      封洛宁也不想落个残害同门的名声,见有弟子带来最新的消遣,便也收起了他的白釉瓶,找了个凳子一坐,翘起二郎腿,“大荒山都有人要来啊。”
      月筱推了推他,示意其腾出那个凳子,眼疾手快地拉传话的弟子坐下,还顺手倒了杯水塞到他手里,“先喝口水,慢慢说。”
      封洛宁不情不愿地站到一边。

      那小弟子坐定,喝了半口水,讳莫如深地说道,“据说是守山门的两位师兄听到峭壁边的一串护山银铃发生异响,以为是困住什么飞禽,没想到竟然是有人沿峭壁径直而上了。”

      护山银铃连结千条玄铁丝,玄铁丝遍布峭壁山石之下,再好的轻功要攀过峭壁总要有落足之处。山石移位触碰玄铁丝,护山银铃就会有异动。

      “那人还是什么,什么归心山庄的少庄主。”

      沅洲城归心山庄少庄主,霍深言,刚过弱冠之年。
      说到此人,世人口中的描述也是大相径庭,和峻嶙山的风评有的一拼。

      封洛宁掸了掸身上的灰,心想,这寻常人一般都在走东山门,这从西山门上来的,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峻嶙山西山门下的峭壁几乎和地面没有一点坡度。最近天气阴冷,山体湿滑,每个落脚都需格外的留神。纵使轻功再怎么卓绝,要翻过这险峻的峭壁也需费不少的心神和体力。

      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些信念感的。
      霍深言就是一个信念感极强的人。
      他从小流落在外,六年前才回到归心山庄。天生个性偏执,作为霍庄主失而复得的长子,自然少不了特权和优待。
      也正因为如此,旁人一般都不愿与他亲近。
      由于他是长子,自然就成为了霍家归心山庄的少庄主,可这霍庄主另有一位与霍深言同父异母的小儿子,因此霍深言在归心山庄并不受待见。
      如此循环往复,他就更为冷峻孤僻。遇事不声不响,自带压迫的气息,能用眼神消灭一切绝对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

      当霍深言站在峻嶙山山脚下,看着眼前这陡峭的峭壁,不禁让他想起了六年前自己生活的地方。
      那是离地面相隔万丈的深渊,是一处纵使不眠不休攀个几天几夜也逃不出的魔窟。山石的缝隙中处处长满毒虫毒草,毒虫像有神智一般,会用毒牙和尖刺发出袭击,毒草也如阴魂般,一旦会跟上了你,就会奋力缠住你,直到让你一点点窒息。
      眼前的峭壁从远处看没入云层之中,靠近则会觉得险峻压抑。不过,与那深渊一对比,简直是精致可爱。

      攀上这峭壁,霍深言还是有把握的,只不过,这随行的子衿丫头就不知道行不行了。

      子衿是霍深言的侍女,六年来一直被安排在霍深言身边。
      子衿年纪不大,比霍深言还小上个几岁,看相貌是个颇有灵气且机警的小姑娘。她对霍深言的事件件上心,是整个归心山庄和霍深言最亲近的人。

      霍深言看了一眼子衿,还没开口,子衿便心领神会地说道,“公子放心,我可以的。一定跟紧你,照着你的步子好好走!”
      看子衿这一脸自信,霍深言也没再说什么了。他在斑驳的峭壁缝隙中,凌厉地扯出两根结实的百年藤蔓,将其中一根递给了子衿,提了一口真气便径直而上了。
      子衿把她的长剑插在腰带里,两只手将藤蔓抓的很紧,不敢东张西望,照着霍深言的行动轨迹,小心翼翼地跟着,留神踩着每一步。

      这峭壁上的绿植长的很是放肆,有些看似盘根错节,一碰却又会松动,那些被踏落的石子重重掉落,皆是听不到一点回声。
      越往上,风越大,周身气温越低。四周被雾气紧紧包裹着,连脚下的山石都快看不清了。
      霍深言扯着的藤条一不小心就带动了境云派布置在峭壁上的玄铁丝,一串护山银铃鳞次栉比地发出阵阵响动。
      这声响让子衿心里一慌,直接一步踩空,还来不及大喊一声,整个人就滑落了下去。
      这要是摔下去,可不就是个尸骨无存么。

      霍深言反应很快,立刻换左手握紧藤曼,腾出了右手,敏捷地抽出腰间的凤尾鞭,用巧劲一甩,鞭子直接缠住子衿腰间。
      子衿的重量一下子加持在霍深言身上,也不禁让他往下滑了几步。但很快,霍深言就定住了身形,接着右手一提,将子衿往上送了一丈多高。
      经此一役,子衿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更加不敢松泄,借助霍深言的功力硬着头皮顺势往峭壁上攀,没几步竟到了山顶。
      还没站稳脚,子衿就心急地往山下唤到,“公子!公子!”
      而霍深言,则是体态轻盈飘逸稳稳地落地,还顺手扶了一把略显狼狈的子衿。
      子衿惊魂未定,看到霍深言的左手掌心似有血痕,可还没来得及问,霍深言就将袖子一甩把手背在了身后,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子衿便没有再多问。

      不远处,一处山门出现在他们面前,山门旁两个看门弟子正在打瞌睡,霍深言将提着的一口真气放下,调息着内息,将凤尾鞭收到腰间,用不太警惕的步子往山门处走。
      这样的脚步声没多久就惊醒了守门的两个弟子。
      两个弟子见到有人从峭壁出走来,先是难以置信的互相对视一眼,又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提着随身的佩剑迎了上去。
      稍年长的弟子强装镇定地问,“来者何人?”

      境云派的两处山门,东面地势平稳,常年做为往来的出入口,让大家几乎都忘了还有西面这个山门。再加上西面这个山门紧挨峭壁,但凡少许有点学艺不精,弄的不好就会直接上西天。比起性命谁也不在乎浪费几天的时间,因此,多年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兜个圈子下山。

      可是,霍深言在乎。
      别说是几天,几个时辰他都不想耽搁。
      他这辈子没和谁有什么交情,却唯独亏欠流落在外时一直抚养他的素华姑姑。
      而今好不容易得知当年自己和素华姑姑被困之事与这峻嶙山有关,这才会破天荒主动领了这“长明筵宴”送请柬的差事。

      “我家公子是归心山庄少庄主,奉归霍庄主之命前来境云派送“长明筵宴”请柬,望两位师兄通传。”子衿口气冷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倒是随了霍深言。

      要胜任守山门这个工作,必要的知识储备和眼力见还是要有的。譬如,当今天下有哪些名家名士,他们的着装如何,有什么独一无二的武器、饰品,有没有哪些长的特别怪异,或者特别俊美的、奇特的,都是要了然于心的。
      那位年长的弟子明显很专业,很快确认了霍深言的身份。
      “卓远,过来。”他偷偷的和边上的同门低语了几句,像是在嘱咐什么。只几句,那个名为卓远的小弟子就跑开了。
      而他则恭敬地说道,“霍少庄主,这边请。”

      每年此时这个霍庄主都会派人送来请柬,邀境云派掌门青木真人参加这“长明筵宴”,可青木从未列席。
      有人会觉得峻嶙山是妖山,青木却觉得,只有峻嶙山才是世间清净地。她的那些弟子们虽不能成什么大器,但她却各个看重,也绝不允许境云派在她手里出任何闪失。
      这霍庄主数十年如一日的,逢年过节就往山上送吃的,换季降温就送棉被布料。这次竟让自己的长子送请柬来。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境云派积了什么大德。
      也只有青木一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托了她师弟白石的“福”。
      十几年过去了,世人该散的散,该忘的忘,就连她自己,也早已不愿再去分辨这霍庄主与她那疯师弟匪夷所思的纠葛了。
      对于青木而言,她一生就一个愿望,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门派中人一丝一毫,她希望派里的每个人都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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