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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惊蛰,枉欲海遍布阴霾,拨云不见日。
      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船来了!声音甚是刺耳,却也只惊动了零星几人。

      这是雨季来临之前沅洲城城郊浮水码头最后一班去往川界城的船。
      川界城地处偏远,却常年温暖,城中最深处原有一处万象谷,谷内谷外皆遍布草甸植被、奇花异草。

      岸上,一少年身着轻纱白衣,薄纱下暗红色的长衫让他显得格外惹人注意。他面容清秀,表情无半分散漫,身形举止看上去应是一个习武之人,却未见携带任何兵器。
      白衣少年是峻嶙山上境云派的弟子,刚行弱冠礼,一副从未涉世的模样。
      境云派中弟子,待弱冠之年便可自行决定是否离开。少年毅然选择下山,只不过他的师伯没有答应。
      所以,他是偷跑出来的。

      大约六、七岁时,白衣少年便被境云派掌门青木和其师兄白石带上了山。
      幼年时的遭遇,让小小的他早已不似同龄人那般天真烂漫。在安然度过的十个年头里,他天天想的都是如何遍寻真相。
      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之时,他的师伯白石却说什么也不允许他离开境云派。
      可白衣少年天生机灵聪慧,从境云派脱身,于他并非难事。他使了个声东击西的法子引开了东山门的守门弟子,仅仅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下到了山脚,又颇为顺利地找到了码头。

      此刻,真的要离开了,心里也委实愧疚不已。

      白衣少年看了一眼身后壁立千仞的峻嶙山,恭敬地行礼拜别。待他寻回母亲,查出父亲死因的真像,定回到境云派,向师父、师伯负荆请罪。

      船尚在远处时看着不大,靠了岸,才发现原是真的不大。整艘船加上掌舵的不过十几人,看上去都是些寻法子谋生的成年人。
      一般去往界川城谋生的人被称为寻药客,说白了就是去采药,再变卖赚钱的人。只不过界川城不知为何渐渐没落了,几年里去那儿谋生、游玩的人越来越少了。

      大家挤在狭小的船舱里,却也互不影响。
      掌舵的人是个中年男子,身形壮硕,虽不会功夫,看着却也孔武有力。他似乎有着一肚子的牢骚,从一开船就一直抱怨着枉欲海凶险的风浪,以及百万分不愿意出海的各种理由。
      兴许是听这牢骚听烦了,甲板上有人随口说道,“莫不是觉得去川界城的人少,图个清闲,才应了这差事,现在又如此这般抱怨做甚!”
      掌舵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回怼了起来。一来二去,小船上听热闹的听热闹,劝架的劝架,只半个时辰,大伙就熟络了不少。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身后的沅洲城已看不见分毫。

      峻嶙山上只有几处山泉,这是白衣少年第一次见到大海。
      甲板上,白衣少年正凝视着枉欲海,竟有种要被它吞噬的错觉。
      突然,一道电光落下,霎时间把枉欲海映的更为可怖。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似有天崩地裂之势。
      船身突然晃动的厉害,少年不禁一个踉跄,只得挪了挪身体,好让自己站的稳当一点。
      “小兄弟,马上就要下雨了,赶尽回舱里去,别添乱!” 掌舵的说道。
      白衣少年还未答话,豆大的雨滴就倾盆而下,淋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早就习惯了山间刺骨的寒冷,淋个雨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他身着的白衣名为缠云丝,是境云派独有之物。那缠云丝湿透之后便成了透明,映出了暗红色长衫,顿时不知是白衣少年还是红衣少年了。

      掌舵的又开始抱怨了,句句针对着老天爷,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最后撂下一句,大不了老子返航,不干了!
      白衣少年喜静,没搭理他半句,只定定地看着翻滚的海面,突觉心一慌,也不知是因为前路的未知,还是因为孑然一人的孤独。

      没有了天光,枉欲海越发昏暗。
      船身摇晃的越来越厉害,白衣少年竟依稀瞧见,不远处的礁石上好像躺了一个人。他瞧的也不真切,不敢确定到底是一个蜷缩着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掌舵,那边,是不是有个人?”白衣少年指了一个方向。
      掌舵目不斜视却一副戏谑的表情,道,“说有海怪,我信,人嘛,可拉倒吧!”
      白衣少年大概想看的更清楚一点,竟从船里探出了半个身体。
      这个举动把掌舵吓得不轻,“哎,掉下去可不救你。”
      这回白衣少年看清楚了,那礁石上,就是躺着一个人。
      但不知道是活人,还是死人。
      “掌舵,把船靠近些,真是个人。”白衣少年有些激动,这下大半个身体都悬在了船身外边了。
      掌舵用手粗鲁地摸了一把脸,这脸没被擦干半分,又马上重新被雨打湿,他只好敷衍地看了看白衣少年指的方向,说,“小兄弟,别说到底有没有人了,这船也不好轻易靠近礁石啊,万一撞个不凑巧,整船人都要丢了性命啊!”

      白衣少年没有说话。

      掌舵人见他没了声响 ,刚想松上一口大气,可这一口气还没出完,就见白衣少年一跃而下,竟纵深跳下了枉欲海。
      掌舵瞬间脚都吓软了,大喊救命,无头苍蝇般的找着落水时救人用的浮环。

      白衣少年跳下海的一霎那才发现自己竟颇通水性,他朝着礁石方向游去,游了半天却怎么也游不到。

      海面上一浪接一浪打在他脸上,海水刺痛他的双眼,他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顿时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周身冷的让人窒息。
      他继续朝着礁石的方向游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终于摸到了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他从海里探出头来,瓢泼大雨一下子又发疯似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礁石上不知道爬满了什么诡异的东西,密密麻麻,甚为恶心。
      容不得他过多思考,只见礁石上的人缓慢地朝着他伸了伸手,似乎在艰难地向他求救。
      他又扑腾了几下,一把握住了。
      那只手,瘦的可怕,就像一副骨架外包了一层皮。
      白衣少年倒吸一口凉气,把心一横,用力一拉,直接把那人拽下了礁石,他顺势一转身,用背稳稳地将人托在身上。
      这时,又是一道惊雷劈下,雷声将细碎的雨声瞬间淹没殆尽,背上那人紧紧地挽住白衣少年的脖子,不知是吓到了,还是被海水呛到了,连续咳了好几声。
      这才让白衣少年更加确定了,他救下的是大活人。

      刚刚是逆流,虽然游了半天,愣是离船也不远,现在返回去,竟顺利了许多。
      掌舵方向感和臂力都好的惊人,没几下就把浮环丢了过来。白衣少年把浮环死死抓牢,任凭船上好心人的一番拉扯,将他与救下的那人一同拉上了船。

      船上有两位中年妇女,一看就有照顾人的经验,拿着两条被子将他们裹了起来。
      “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有病吧!”
      “……”
      周围七嘴八舌,一字一句听不太清,但从语气上判断,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话。

      被裹起来的两个人被丢到了船舱的角落,白衣少年提了口真气,调息着,发现竟没有人靠近他们。
      但又不知道谁把一个生了火的炉子朝他们推了过来。
      他心想:世人原来是这样的,口是而心非,慈悲而疏远。

      待他四肢稍微有些回暖,就迫不及待地去瞧那个自己驼回的“海怪”。
      “海怪”有一双大眼睛,脸色惨白,被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个脑袋,见白衣少年凑近,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只敢偷偷地打量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将包在身上的被子取下,将火炉朝“海怪”推近了些,自己在炉子的另一边烤起了被子。
      “海怪”一动不敢动,那炉火照的他那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如遍布星辰的夜空,璀璨之极。
      白衣少年想赶紧把被子烤干,却因为离炉火过近,一不小心就点燃了被子的一角。他反应很快,立刻把火星踩灭在脚下。
      但这举动还是被人看到了,周遭又开始议论纷纷。
      “没想到还没淹死,就要先被烧死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对不对,一般在烧死之前,都是被烟先呛死的。”
      “那还是淹死吧,至少有个全尸……”
      船友们又开始聊上了,这次是关于生死的话题。

      不久,被子稍微被烤干了些。
      “换一条吧。”白衣少年口气温柔,他觉得这“海怪”是自己救上来的,自己应该要好好照顾他。
      “海怪”没有反应,也不知是没听懂白衣少年的意思还是不愿意换被子。
      白衣少年拉下“海怪”那条湿透的被子,又迅速地帮他裹上干的那条。
      “海怪”也是个少年,身量不大,看上去比白衣少年稍小个几岁的样子。他的额头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疤痕,呼吸很轻,像是会功夫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很旧,有好几处地方被缝补过。
      白衣少年找来一个碗盏,又要了些热水,朝“海怪”递去。
      那“海怪”依旧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想往后挪,又发现自己逃无可逃,一副把心一横的样子,伸出骨瘦嶙峋的双手,颤巍巍地接过碗盏。接着试探地用嘴碰了碰,立刻便将热水一饮而尽。
      他顿觉一阵暖意,看了一眼白衣少年,却又立刻收回眼神,不敢多看了。

      “这雨下的这么大,船怕是要翻啊!”
      “才开出来一个时辰而已,现在回去,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是啊,照这种情况,怕是有去无回啊!”
      “……”
      这些话,句句称了掌舵的心意,现在返航便算是名正言顺了。
      船舱里,一片混乱,大家继续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生死,已经聊到如何处理后事了。根本没有人关心着“海怪”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深海的礁石之上,在那里又待了多久。

      白衣少年叹了口气,看来是天意不让他离开。

      船身越发晃得厉害,突然就有人大叫起来:不好了,船漏水了!
      接着整船人都跟疯了一样。

      白衣少年挨着“海怪”缩在角落里,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看了一眼“海怪”,问道:“你叫什么?”
      “海怪”没有反应。
      “你的家人呢?”
      “海怪”摇了摇头。
      “那你随我走,可好?”白衣少年盘算着,自己若像师父那样,捡了个孤儿回去,是不是能算积了个大德,能免去些擅自下山的责罚。
      “海怪”又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吗?”白衣少年凑近了些,“是个小哑巴吗?”
      “海怪”又没有反应了。
      白衣少年笑了笑,“我叫……”
      话还没讲完,船身突然破了个大窟窿,海水鱼贯而入,炉火也被熄灭。

      海水朝众人身上打去,几乎要卷走所有人。
      白衣少年一侧身,用身体挡开了那火炉,一把抱住小哑巴。
      接着,也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朝他们打了过来。
      船上的烛火尽数熄灭,身陷一片黑暗之中,喊叫声、海水拍打声、船身碎裂声……似有千千万万种声响交织在一起,遍布绝望。
      白衣少年定住心神,见身旁有一个木箱卡在船身的窟窿里,他一手拉住小哑巴,一手将这木箱掀开,以最快的速度将木箱里的东西丢了出来。
      小哑巴不知这白衣少年要做什么,想帮忙,可四肢似乎被冻坏了,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过来。”白衣少年拉着小哑巴,借着海水的浮力将他抱了起来,准备塞进木箱之中,“这木箱结实牢固,你躲在里面,兴许能逃过一劫。”
      小哑巴瘦的皮包骨头,塞进去竟刚刚好。

      不等小哑巴反应,白衣少年就准备合起木箱,这时,小哑巴却抬手不让他关,用他那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巴,却也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情况危急,哪还能由得他们话别,白衣少年笑了笑,将木箱重重地一关。

      几乎就在同时,一个大浪掀过,只感到什么东西向他砸了过来,白衣少年顿时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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