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宴雀》小芙蓉he角哀

44、四条鱼

　　陵叶不喜欢别人说女孩的坏话，哪怕是伏明哥也不行。

　　一定要扭转哥哥对她的态度，陵叶轻轻握起拳头，斗志昂扬地想。

　　可怎么扭转呢？

　　陵叶仔细瞧了瞧哥哥，嗯，肌肉强健，鱼尾也很光滑闪亮，只有眼睛……

　　对，只有眼睛有点疲惫——也许是伏明哥最近太忙，神经都不清楚了。

　　陵叶想明白，有点懊恼，暗骂自己最近沉迷相思，对哥哥关心太少。

　　他拍拍胸脯，眼睛一亮:“哥，你肯定这两天对付锤鲨族太劳累了，才会看见个谁都当做传说中的恶人……

　　对，回头我去摘点晴晴草给你吃，再去找点细丘鱼——不，我现在就去——”

　　晴晴草和细丘鱼都是非常补脑清神的食物，伏明哥补上营养，肯定就没问题了吧。

　　陵叶尾巴一甩，人鱼善游水的优势瞬间显露出来，伏明哥顷刻间就被撇在了身后。

　　说走就走。

　　弟弟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他还没来得及拒绝，陵叶已游出了好远。

　　伏明哥无奈叹气，一口气还没叹完，又听见陵叶扭头，喊出这么一句:

　　“哥——你帮我照顾她——她可弱小了呢，一定不是书上说的那种大坏蛋……”

　　伏明哥:……

　　陵叶回头补上这么一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好像藏了星星。

　　那副自豪的神情和满脸昭然若揭的“那是我喜欢的人”，看得伏明哥直牙疼。

　　伏明哥神色莫测，盯着自己单纯近乎于傻的弟弟背影，头一次为放养的教育方式感到后悔。

　　弟弟太过单纯。

　　若不是他和父亲护得紧，说不定轻易就会被坏女人骗到手。

　　眼下，陵叶不就为了一个外来的人类劳心劳力讨好他这个哥哥了么？

　　楚·坏女人·词:……那我走？？

　　盯着陵叶消失的方向，伏明哥冷着脸，心中暗想——

　　这样也好。

　　细丘鱼群最近迁徙到了西海域，晴晴草也过了茂盛期，临近的晴晴草丛都已经枯败了。

　　要想找到药效得当的，可得费上一番功夫。

　　至于这几天时间……足够找到由头，赶走那个狡诈的坏女人。

　　想到这儿，伏明哥清俊的面孔蒙上一层阴翳。

　　仅凭一个跳海，就让陵叶乖乖吐出鱼珠救她。怎么看，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

　　一切如她所料。

　　那条小人鱼救了她。

　　甚至把人鱼族最宝贵的鱼珠都渡给了她，让她在海水中也能自由自在地呼吸，在深冷的海底保持人类所需的温度。

　　多纯真的鱼啊。

　　楚词翘了翘嘴角，不过，既然是她认定的鱼，那她就绝对不会辜负他的。

　　身下是不知名的、层层叠叠的海草，坐在上面能感觉得出铺了很多层，软软的，有些阴冷。

　　楚词有些不适应，扶着床边直起身来，美眸无聊地环顾一周。

　　没有大失所望，也没有惊讶无比。

　　人鱼世界宽广的屋室，更像是人类皇室古代的殿宇，高墙粼瓦，原始，纯静，也不吵闹，与当下人间一楼更比一楼高的钢铁建筑大不相同。

　　只是冷了点，外加奢华了点。

　　室内都是随处可见的、饱满圆润的珍珠，各种莹白的、粉红的、奇形怪状的，一个个憋屈地挤在墙角桌缝里闪闪发光。

　　数量太多，一眼看过去没什么惊艳感，半点也看不出哪里能引得人们趋之若鹜。

　　夜明珠跟玩儿似的撒落满地，色泽鲜艳的贝壳和水晶宫壁嵌就了七彩屋宇，在黑沉的夜里熠熠生辉。

　　外头还有几只小虾小蟹，隔着红珊瑚搭建的窗子，自以为不露声色、悄摸摸地探头看她。

　　实则大钳子晃来晃去，十分显眼。

　　对上她的目光，虾蟹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舞着钳子一摇一摇跑远了。

　　楚词忽觉好笑。

　　人鱼宫殿，就是这样。

　　一切都透出一股不言自明的、淳朴的奢华，还有宝贵的单纯，无害。

　　忽然。

　　察觉腹中鱼珠滚热，烫如烙铁，引起强烈的不适。

　　楚词按了按腹部，微微蹙眉。

　　出了什么事么。

　　果不其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嚷。隐隐还夹杂着某种神秘的声波力量，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楚词离开人鱼寝殿，循声来到一处开阔地界。

　　远远看去，鱼群乌乌压压围了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黑压压的一片。

　　大到银灰色的鲸鱼，小到红壳和蓝黑壳的虾蟹，一股脑地堵在空地中，只中间留出一块狭窄的空间。

　　红的，紫的，白的，斑点的，条纹的，大大小小的鱼们凑在一起吵吵闹闹。

　　你一嘴我一嘴的，恼了一个鱼鳍朝对方拍过去，像极了菜市场的大爷大妈唠嗑般嘈杂。

　　四周源源不断地涌出透明的气泡，像烟雾一般轻飘飘的、晃晃悠悠地浮上海面。

　　一个穿着古怪的男人，嗯，男鱼，处在鱼群中间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像是在做法。旁边的鱼见他动作起来，七嘴八舌地后退了一些，好给他多让出些位置。

　　鱼太多，太吵，什么也看不清楚，听不清楚。

　　楚词微微蹙眉，只好再靠近些，鼻尖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不知想到什么，她冷下脸，拨开鱼群，略显强势地挤进鱼群，凑近去看。

　　被挤开的鱼骂骂咧咧，回头一看竟然是个人类，当即吓得鱼眼一翻，昏了过去。

　　人类的出现，使好不容易安静了些的鱼群再次炸锅。

　　“人！人类！”

　　“她她她……！”

　　“人类在水下！”

　　又晕了几条胆子小的鱼，翻着小白肚皮，飘飘悠悠，被水波荡到鱼群之外。

　　受到惊吓的鱼群吵个不停，鱼嘴巴张张合合，半晌，不约而同地默默后退，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楚词顺势打入鱼群内部。

　　看清前面景象的那瞬间，她的眼前忽然黑了一瞬。

　　她……

　　她看见一条微微闪着光彩的鱼尾，原本夺目的、宝石般的闪耀光华不再，此刻暗淡无比，软软地伏在地面。

　　那样美的鱼尾，此时却好像丧失了所有的生命力。

　　腹中的鱼珠滚热。

　　陵叶…

　　是陵叶吗？他…死了？楚词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

　　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回——

　　一切嘈杂隐去了，退的越来越远。唯有浓烈的血腥气环绕着她。近得好似要钻进她的胸膛，险令她窒息。

　　楚词顾不上其他，顶着昏沉的视线，拨开挡路的鱼群再向前。她一定要看个清楚，要亲眼确定，那鱼究竟是不是陵叶。

　　“妖女——”

　　“对，是你，你这妖女！”

　　“你一来，老族长就出了事！你这不详的妖女！”

　　…老族长？

　　吵闹声唤回了楚词涣散的神智，那黯淡无光的鱼尾……不是陵叶？原来只是…老族长么？

　　千斤巨石放下，楚词呆了下，眼前到底重获清明。

　　不是陵叶…就好。

　　鱼群中吵闹指责声仍不绝于耳，芜杂在一处，吵得她头疼。

　　方才放下的心又烦躁起来。

　　这时，鱼群中游出一条俊美的雄性人鱼来，自带当权者的气势，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熠熠逼人。

　　他神色疏离，掷地有声道:“你就是陵叶救回来的，人类女子？”

　　语气不善。

　　楚词仍镇定从容，眸光扫过一圈，并不急着回应。

　　周围看热闹的鱼们围了一大群，好奇她的来历的，指责她是妖女的，惊讶她在水下呼吸的，猜测她和陵叶关系的……

　　此时的楚词，无论是从抽象角度还是现实角度来看，都正处在舆论中心。

　　很好。

　　略显冷淡的视线，终于落在和陵叶有几分相像的、说话人的面容上。

　　“你是陵叶的哥哥。久仰。不过，”

　　到底混迹商场多年，看惯了大场面，区区一条人鱼的恶意，楚词还不放在眼里。

　　她冷着脸，言语间自有一股威势，语气淡淡，“还是该叫我一声弟妹，才合规矩。陵叶现在是我的人，不，我的鱼。”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陵叶的妻子？？！”

　　“什么时候有妻子的？！”

　　“哇——她好霸道！”

　　吃瓜群众再次吵嚷起来，四面八方投向楚词的眼光更加复杂。

　　这群鱼……楚词疲惫地按按太阳穴，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吵得她头痛。

　　习惯了鱼群的八卦实力，伏明哥蹙眉，并不在意她的胡说八道，但对其轻慢的语气十分不满，目光逼视过去：

　　“你一来，父亲就遭受了虎鲨袭击，”

　　伏明哥沉声，质问道，“以他的力量，一挑三也绰绰有余，怎么可能败在区区一条刚成年虎鲨的手下？”

　　哦。

　　楚词眼皮都没抬。

　　她还在观赏地上老族长那条跟陵叶极为相似的鱼尾，流光溢彩，炫目非常。

　　即使黯淡地只剩微弱的浅蓝色荧光，但还是能带给人以任何科学技术都难以复刻的、令人窒息的美感。

　　听清楚伏明哥的话，她想，感情这人鱼家族，还是老封建迷信呢。

　　楚词收回上一条，说人鱼都是单纯善良的好鱼的评价。

　　“老族长力量很强，并没错，”

　　楚词走动几步，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人事不省的老族长。

　　末了，语调平静道，“但他鱼鳞浮白，眼下黑气缭绕。明显是患有疾病，而且，有一段时间了。”

　　楚词的眼光扫过他，眉尾轻挑，暗含挑衅。

　　普通的傻鱼们听不出，但伏明哥怎么可能读不懂楚词言下之意。

　　——你一个当儿子的，连老子什么时候生病的都不知道，哪有脸来骂我一个不过刚来几个小时的人。

　　伏明哥眉头一皱，目光转向海巫，询问人类女子所说是否属实。

　　海巫却支支吾吾，只顾着处理父亲伤口狰狞的胳臂，急得嘴里嘟嘟囔囔，分明是说不明白。

　　事情一下便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