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宴雀》小芙蓉he角哀

38、十三匹小花

　　老人们拉着胡琴，唱起久远的歌谣，男男女女手牵着手跟着鼓点节奏舞蹈起来。篝火照在人们脸上，映照出快乐的笑容。

　　任谁也看不出，这欢乐的部落前些日子损失了几千精壮人马，不少夫人孩童因此失去依靠，孤苦不堪。

　　小孩们抱成团嬉笑，围着新娘来回跑闹不止。胆子大的还轻轻握起陈安醒的手，转过头笑嘻嘻地告诉伙伴，新娘子的手真软和。

　　介于陈安醒不良于视，新王不强求她跟着跳舞，却也安排她解下重物，跟族人一块围着篝火团坐。几个妇人凑上前来意图交谈，问起她神女的生活如何如何。

　　陈安醒笑而不语。

　　回赫婚礼较之蒙原那边有些相似，却也不同。

　　撇开聘嫁之礼，新婚双方先需登上祭坛沐浴红柳条点洒的圣水，以示洗去尘垢，净化恶气，婚后才可纯洁美满。

　　其后女方需亲自操持一顿婚食，通常是拿一整只羊来炖煮，饼食酒奶则由男方准备，需备齐整个部落的分量。

　　参与婚礼的部落民众也献上代表纯洁尊崇的白纱和各类食品。

　　随后全部落围在一处燃起高高篝火唱跳欢庆，歌舞完毕才开始正式婚礼。

　　眼下，陈安醒虽看不见，但也知道面前蒙上了一层布料。有人牵过她的手向某处走去，周围尽是欢呼哄闹的笑声。

　　这蒙上盖头对拜的礼节，倒和中原也无甚差异。

　　方才牵她那人仍留下，却换了人引她离开，回到帐中。

　　引她的人通晓汉文，说起她的夫婿——回赫新王，力大无比又骁勇善战，掰羊脖和跳火肯定不在话下。

　　陈安醒来了兴趣，问起掰羊脖的礼节。

　　......

　　帐中寂静无声，火焰微微跳动，陈安醒只觉头上重物颇多，想取下，却又不知门路。便仰躺下来，好使脖颈处松快些。

　　将她绑缚在火刑柱上时的皮肉之苦并未全然褪去，婚帽又格外沉重，一晚上下来很是难熬。

　　寻人问路之后，乌骏敲晕那人。

　　心中想那人方才的言语，盲眼女子，又不会回赫话语，那必然是安二姑娘无疑。

　　不敢稍加耽搁，乌骏将那人拖到一处藏起，随即独自摸向回赫王的婚帐。帐外空无一人，应是都在婚礼上饮酒唱跳为乐。

　　一掀帐帘进入帐中，乌骏眼帘中毫无防备地映入这样一幅画面。

　　……一幅昏昏耀目的美人倚睡图。

　　灯火飘摇之下，安二姑娘倚在为新婚准备的床褥之上，双眸微阖，像又在闭目养神。

　　翠色珠帘沿着颊边流落，眉眼间扫上艳色，更显出她红唇艳艳，姿容妍丽。恍然间，又透出几分妖冶惑人的美。

　　像极了误入凡间的仙子，披了最艳丽鲜活的朝霞为衣，择了清晨最闪耀的露珠为饰。天上凡间，黄泉碧落，究极六界，怕也难再找出这样一位亦仙亦妖的绝世佳人。

　　乌骏胸中狂跳，呼吸也不由得乱了几息，眼光虔诚地为她拜服。

　　有这色泽鲜艳的婚服相衬，恩人…多了些人间气息。

　　若这婚服，是为他而穿。

　　该有多好。

　　事关紧急，顾不得再多欣赏。乌骏连声唤恩人，以便早早离开，却无回应。疑惑道，难不成这回赫鼠辈不仅强逼恩人相嫁，还施药迷晕了恩人？

　　乌骏强忍了心内翻腾的怒火，又恨到，若不是自己缺乏关注，又怎会让恩人受苦到如此境地。跨步上前，将安二姑娘一把抱起，匆匆离开帐营。

　　“…你是…乌骏。你怎的来了。”

　　她轻笑。仿佛不为回赫逼亲而苦恼，也不为乌骏相救而惊讶。

　　她一贯睡眠浅，被抱起的那瞬间便惊醒。为防她逃跑，回赫人临走在她双耳处团放了什么物什，她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在那阻隔声音的东西应该效期不长，本就盲了眼，若再一直失聪，可真真要了命。

　　只是，乌骏此刻说了些什么，她却听不清楚。她的脸见贴近他的胸膛，感受得到震动，却无法辨识语义。

　　“我此时听不见。”她点点耳廓，示意道。

　　缩在他怀里，陈安醒只觉自己像是被团抱的婴孩，在旁人眼里脆弱不堪。却还不忘安抚乌骏，“你安心走，不是什么大问题。”

　　怀中人尽管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却浅浅地朝他扬起笑容。是在安慰他，让他不必着急。乌骏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是在询问，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只是没来由地涌起一阵酸涩，涩意涌上喉头，他艰难咽下。

　　百密一疏。

　　寻找马匹时，他余光扫见一人。但怀抱着恩人，到底行动受了些限，便不欲加害。可那人于黑暗中仔细辨认了下，看出他怀中抱着一人，行动之间珠串摇动。

　　是新王的妻子！有人抢走了新王的妻子！

　　那人语调急促，声音洪亮，不一会儿唤得其他人就闻声赶来。人们举着火把乱声赶来，眼见乌骏怀抱着神女，即将纵马奔逃。

　　有人反应过来，接连跨马去追。新婚之夜被抢走妻子，妻子还是牵系全族命运的神女，新王面上受辱，大怒不止，策马追在最前。

　　干瘠草皮被一众急速前行的马蹄踏破，卷起阵阵沙土。

　　陈安醒腰部被一只有力臂膀箍着，尽管马匹行动剧烈，却也坐的稳当。背后是乌骏坚硬宽厚的胸膛，热意源源不绝隔着衣料，向她传递过来，有些烫人。

　　奔逃这般快，身后一定咬着追兵。陈安醒稍一掐算，抬手指向一处，“去那边。“

　　乌骏全然信任恩人，毫不犹豫勒转马头，向她指的那处奔去。

　　他来时白昼仍未消散，眼见这块地域草鼠乱窜，鼠洞泛滥，一不小心马蹄踏进，就有断腿折颈，马废人亡的风险。此刻又入了夜，目力不济，更难从这一方全身而退。

　　虽然有极大可能摆脱追兵，但他们二人也有可能丧命于此。

　　但他还是半点不犹豫地踏入此地。

　　既然恩人有意，那他必定遵从。

　　“百步之内，沿左线，慢些；百步以后便朝右行进，尽管驱驰，不必忧心。”

　　马儿通灵性，自会避开殒命的危险。

　　她伸手抚摸马儿热腾腾的脖颈，轻声安慰了些什么。乌骏听不太清，按照她的指示，他们已逐渐甩开了身后穷追不舍的回赫人，追兵中隐隐传来坠马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