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十二匹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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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中。
陈安醒被死死绑在火柱上晾了一夜，清早醒来，冻得浑身僵直，脖颈也酸痛不止。
有人来来往往，往火柱底下摞起堆堆干柴，周围人冲她指指点点个不停，如同前代围观烧死巫女仪式般的愚民。
满耳朵灌进来的都是议论声，有老妪，有稚儿，还有成群结队的壮年女子，火油和干柴的气味从四周涌来，味道冲鼻。她试着张嘴发声，却发现嘴中堵着什么。应该是布团之类，专为限制她言语。
布团已渐渐丧失存在感，陈安醒口腔麻木，喉咙焦渴。捆绑的绳索勒进皮肉，传来阵阵钝痛。眼前朦胧之状犹如弥天大雾，呼救不得。
她细细回想，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这番田地。
不久前，四番大捷传回城中，她便牵了小花离开嘉鼎，去往诹山，一路上尽是谈论战胜的消息。是了，夜晚住在一处客店，随后她便人事不省。
算算时间，她竟昏睡了一天一夜。
那么，为什么要抓她？
幸有手指尚能活动。掐了指节一算，陈安醒无奈苦笑。
当初算得乌骏军中有些细作，反倒漏掉了她身边的。兴许是哪次占卜露了风声，乌骏战前又找她找得勤了些，这便被当作了预知天事的祸乱巫女，要绑来烧死。
沉思时，有人举了火把站在了她面前不远处，背朝着她乌拉乌拉讲些什么，随后底下民众纷纷附和。
所讲的语言陈安醒闻所未闻，再加上台下众多青壮年妇人，便猜到，这应当是此次战败一方中的某一队势力。又能在乌骏府中安插细作，多半是回赫。
可笑。已然战败，却要拉她祭天，以平民愤。看来回赫王也不过空有虚名而已。
那人有了动作，一扔火把，明火遇上干燥木柴，霎时间“劈里啪啦”爆出响声。火势迅速蔓延，陈安醒已感到热烈火焰朝她逼近。
要被烧死了吗？
棉布衣物不经烧，将率先燃尽，化为黑烟前还会灼伤她。其次是她的表层皮肤，火舌吞噬筋肉时，恐怕又辣又痛。
一直烧下去的话，骨血筋肉燃烧时气味刺鼻，怕是不好闻。
若烧的剩下一把骨头，点火的人也不知会不会就此打住，反正那时她已死的不能再死。多浪费些木柴又有什么意义。
不知骨头渣会有人来收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再回聿河府看看。也不必麻烦，把她就近撒进水流，河水枝杈分合之间，说不定还能重游故地。
只是承载精神的容器不同罢了。
陈安醒这边神游天外，全不似将死之人。但不等火舌舔上她的衣角，天降细雨，绵绵落在脸上，打断了她的思维。雨丝飘摇着洒向熊熊火焰，细弱但势不可挡。
不过片刻，火焰便偃旗息鼓。
北疆一旦入秋，雨水便少得可怜，偶尔落下，也是化成冰雹，把牛羊砸的团团乱转。像这样恰到好处柔和的秋雨，回赫的百姓都是第一回见。
雨势渐收。
底下谩骂讥笑的声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诚惶诚恐的伏拜祈福声。
多好笑。
……
“小将军，您振作一些吧，鲜花没了可以再找，可将军没了，我们也就全完了……回赫那帮烂泥小子这两天又蹦跶起来，您这般颓废度日可怎么像话？……”
乌骏听了也不给反应，只换了个躺卧姿势，背过身去。
被甩了冷脸的石克毫不气馁，继续碎嘴道，
“回赫王也真老不要脸，战场上被打了落花流水，人倒好，转头宣布又要娶进一门新娘，又说这新娘是天赐神女，又会占卜又会算卦……小将军您什么时候也娶个新娘回——”
“你说什么，什么天赐神女——？”
乌骏总算侧过身来，露出涨满红血丝的双眼，显得他人格外消沉。撑着身子，神情催促石克继续说下去。
“老回赫王要娶的新娘。听说本来以为是巫女来着，差点烧死，可后来就……”
石克还在回想传闻中的细节，却见乌骏像身上着火了一般匆忙下榻，奔出房外。
他暗暗惊奇，战场上也不曾见将军这么着急忙慌。
乌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漱洗清洁，简单吩咐下去，换了便衣策马离城。
除了那个仆妇和自己，北疆还没有几人知道恩人占卜世事的超凡能力。怎么可能那么巧，偏偏又冒出另一个既会占卜又会算卦的女子？
那即将嫁作新妇的女子，应当是恩人无疑。
快马加鞭，马背上的乌骏心跳如擂鼓。
他在赌，赌一个可能。赌恩人受制于人，急需相助。而他乌骏，将以最虔诚的心，一刻不停地去护她周全。
倘若恩人自要远走，他乌骏半点不拦。
但若恩人是被年老色衰的老头子拦了下来，被逼要嫁他，他乌骏一定追到她身边，把恩人抢回来，并对觊觎她的人绝不容情。
……
脚上拷着石球，帐外四名守卫，陈安醒放弃凭借一己之力走出回赫部落的想法，勉力摸索着在帐内寻了一处坐下。
给她装上石球的人说，她今晚就会成为虎迦草原上最幸福的女人，回赫王的正家妻子。虽然她孑然一人，又生就一双盲眼，身躯也单薄的像是难以生育。
但胜在她貌如仙子，气质非凡，全部落的人都敬奉她，信任她，乐于作为娘家，为她献上虔诚的嫁礼，做她一辈子的依靠。
陈安醒掂量着石球的重量，约莫有二三十斤，似笑非笑。这是铁了心怕她跑掉。
所谓信任，只是为了一场软绵的秋雨。
捉到疑似帮助乌骏那小狼崽子获胜的巫术女子时，老回赫王已为儿子打了败仗，铩羽而归愤怒不已了数日，当即命令把那巫女绑缚上火刑柱，等着献祭上天，以平息苍天怒火。
回赫多年来顺风顺水，一朝落败，除了上天怒火还能是什么？
可没想到火刑那日，没过多久便来人通传，说祭场中天意施恩，灭了熊熊大火以救那女子免于火刑。老回赫王胸中震动，连上天都不愿看她受苦，那她一定是上天赐予回赫的神女，是来拯救部族于失败之污潭的救星！
若得神女，必将得上天眷顾。老回赫王谋算一夜，最终决定将神女配与新王，方能将神女的法力福延更加长久。
只是这种种谋划，新娘直到婚礼当天才被告知自己多了一门婚事。族中不能不防备着神女施法离开。于是便给她拷上连挪步都困难的重物。
倒真是一番拳拳之心，让人感动。
策马加鞭了整日，滴水未进，乌骏心急如焚，恨不能再快些，再快些。可还是没能在婚礼之前赶到回赫，救出恩人。
等马匹累得厥倒在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乌骏才终于望见了燃起篝火，人声鼎沸的回赫部族。
安二姑娘，等等我。
我跑着去。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十二匹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