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忧集》鸷鸟羽光

21、第021章

　　日子还是要继续，昨日的风波仿佛真个消失于弥耳，程瑾娘又恢复了日日早起处理家中事务，闲时在逗逗孩子看看书，每隔三日抱大哥儿去婆母院中请安的日子。

　　随即程瑾娘发现，虽每次她带孩子过来请安时陆夫人都表现出对大哥儿的喜爱之情，且已然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喜，但却并不再在她身上多花心思，每次都顺顺当当地来去。

　　倒是有一回略来得迟了些，准备离开时便见到小叔子陆鸿兴冲冲地冲了进来。

　　陆鸿给陆夫人请安后，又和程瑾娘打招呼，随即摸摸大哥儿肉肉的小脸，笑嘻嘻地夸侄儿可爱。便又扑入陆夫人的怀中，泛起娇气来。只说学习如何辛苦，自己如何如何了，瞬间吸引走了陆夫人全部的注意力。

　　在程瑾娘告退之时还朝着她眨眼睛，似乎在说我挺有用吧。程瑾娘便猜出了缘故。

　　*

　　平平淡淡地又过三年，陆深再次谋了一个外放的机会。虽说京官体面又精贵，但想要做出成绩来，还是要去地方上，这次机会是陆深花大力气求来的。陆老爷也颇为满意长子的进取心，与他说了自己为官的心得。

　　就任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但交通不便，气候也往冷了走，担心路上会耽搁较多的时日，程瑾娘已经开始为陆深收拾行囊了。

　　“多备些冬衣，那边的气候湿冷，冻着了不是玩笑。大的家什便不用了，到了那里你再看着置办便是。”陆深刚出浴，正由丫鬟孀菊服侍擦头，顺嘴便说起了启程的事来。

　　“我也去吗？”程瑾娘的语气听不出喜乐，只是收拾的动作顿了顿暴露出她的心思。

　　“当然，这次你和坚哥儿与我同行。”陆深理所当然。

　　坚哥儿便是两人的长子大哥儿，三岁时陆老爷给长孙取了大名，陆坚。期望他人如其名，意志坚定，精力充沛，奋发锐进。

　　见这次陆深打算带上自己还有儿子，程瑾娘吃惊不小。“爹娘那边？”

　　“爹已同意了。”那陆夫人的意见便不重要。

　　知晓能和儿子一起离开这个家，哪怕是暂时的，程瑾娘也是愿意的。这三年来，虽然有陆鸿吸引了陆夫人的大半心神，然而程瑾娘受到的刁难、难堪和为难一点都不少。长时间处在这种环境中，心绪多少有些抑郁。

　　程瑾娘惯会克制情绪，但自从有了坚哥儿以后，情绪波动比以前要明显许多。即使常常日省，也难调和。能跟着陆深外放也好，没有陆夫人这个婆婆在身边，想来程瑾娘的生活会如意很多。

　　冷眼旁观这些年，钟慈觉得陆深与程瑾娘两人相处越来越自然。虽然话依旧很少，但幽静地岁月里你读书我绣花，亦或是两人一人一边安静地读书练字，也不失为一种和谐温馨。至少钟慈是这么认为的。

　　得知终于能离开这个宅院看看外面的世界，钟慈可能是这些人中最兴奋的一个。毕竟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程瑾娘行走之处，九年时间几乎足不出户，她都要憋坏了。

　　*

　　果然离开便是海阔天空，陆深在外任职十年，程瑾娘一直陪在他身边。两人除了长子陆坚，又添了一儿一女。程瑾娘将家打理的很好，陆深身边也从未有过第二个人，两人和如琴瑟地过了一生。

　　对于陆深与程瑾娘这一对，钟慈也有些感慨。从她的角度来看，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浓烈，却也细长持久，如此才能相伴一生。她始终觉得，理解和包容很重要，但有时候，若不能吐露心声解开误解则很容易错失某些珍贵的东西。陆深和程瑾娘到底还是幸运的。

　　***

　　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钟慈感觉自己躺在柔软之中，舒服极了，一个晃神便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便是日轮初升之时。

　　钟慈这才第一次看清所处环境的全貌。这里是一间寝室，从布置看这里显然不够秀丽，反而透露出一份简约精致。调转方向，钟慈才确定这里确实是男子的房间。

　　不久钟慈便被扣在了那青年男子的腰间，这一次她成了一枚玉佩。

　　通过几日的观察，钟慈发现青年男子的家境应当不错，双亲健在，是家里的独子，如今一十有六，正在攻读学问，立志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这日，沈承志，便是将钟慈日日别在腰间的青年男子，出门以诗会友，直到冰轮当空方才尽兴而归。虽是日日读书，沈承志却不是死板的性子，反而有一份少年人的热忱。回忆起日间之乐，当即便将所作佳作边走边吟，沉浸在此种美好之中。

　　原不过是沈承志有感而发，然这一唱吟却勾出一段情缘来。沈承志归家的必经之路要路过杨树胡同，恰巧此刻杨家小姐因天气闷热难以入眠，便推窗散闷，隐隐听闻咏唱之音，似有所感便停住了动作专心听起来。

　　回到家中，父母未睡还在等他归家。沈承志向两老问安后，便被母亲赶回房间，让他早些休息。

　　然而原本因天气闷热暂时难以入睡的杨家小姐杨天娇算是彻底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间都是那清亮的歌声，辗辗磨磨便到了天明时分才稍微闭目片刻。

　　*

　　因前一日饮了些酒水，沈承志今日便起得有些迟了。在小厮的服侍下，穿戴好衣物，便匆匆感到前堂。沈老爷早已出门了，只沈母还在等沈承志过来。

　　“娘。”沈承志见母亲还在，略有些歉意。

　　“我儿起来啦，昨日睡得好不好，头疼不疼？估摸着你要过来了，我已让翠竹去厨下传饭了。”沈夫人慈爱地看向儿子，朝他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孩儿睡得很好，不头疼。娘您吃过了吗？爹呢？”沈承志贴着沈夫人坐下，问道。

　　“那就好。和友人相聚娘不阻止你，但少饮些酒才好。我不饿，正好等你过来。这段日子铺子里进了新货，少不得要你爹盯着，他先吃过便去铺子里了。”沈夫人摸摸儿子的头，示意沈承志先喝一碗丫鬟添好的粥垫垫胃。

　　食不言，虽沈家是小户之家，倒也知礼懂礼，端起碗，母子两的话便暂时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