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忧集》鸷鸟羽光

16、第016章

　　崔芙就着窗外的日光做着针线。她静得下心，手又灵巧，练得也多，女红了得。现在手中拿着的便是一件赭黄的抹额，正往上面绣着花样子。

　　又回忆起昨日陆夫人对她说的话，崔芙淡淡地叹了口气。虽然预感到表姨母的想法，但没想到这一日这么快便来了。她对陆夫人的想法早已有所察觉，就像陆夫人说的那般，比起被那些至亲送人，留在表兄身边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出路。

　　但若说崔芙自己的想法，她是不愿意的，不然也不会多次刻意避开陆夫人给两人制造的相处机会。可她也不敢违逆陆夫人，毕竟她现在已无其他去处。

　　要说起崔芙的身世，也是另一种辛酸。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父亲去得早，也无兄弟，只与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母亲走后，堂亲们便以照顾姐妹两的名义谋夺了两人几乎全部的家产。

　　崔芙的姐姐想要抗争，反被那些血亲草草嫁到了远方。当年崔芙姐妹两是流着泪分别的，若无翻盘，此生恐怕亦难再见。

　　待崔芙长到豆蔻之年，她堂伯父便要着手为她择婿。幸而被陆夫人接了过来，不然想必也如她姐姐那般，收一份厚厚的彩礼，卖与未来的夫家。

　　原想着自己或许被神明眷顾，逃脱了悲惨的境遇，谁知陆夫人却是想她做妾。想到陆深的性情和程瑾娘的品格，崔芙觉得至少自己不用为以后的日子担忧，自己安安分分想来两人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崔芙不得不受陆夫人这个姨母的摆布。她收回发散的思绪，重新将关注点放在手中的针线上。

　　*

　　陆深回到院中后，程瑾娘才示意丫鬟们将今日的夕食呈上来。似乎从他归家起，只要没有特别交代，他都会回来与她同食。今日陆深比往常来的稍晚了一刻钟，程瑾娘想着应当是有事绊住了，在房中看书打发时间。

　　听到动静，程瑾娘透过窗户看到陆深大步跨进来，脸色似乎比往日要深沉些。放下书，程瑾娘起身相迎，刚走了一半陆深便进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程瑾娘先移开了视线，吩咐紧跟在他身后的丫鬟取食盒来。陆深见程瑾娘不敢与他对视，正待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却在略过她瘦弱的身子后又咽了回去。算算日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她的身子不仅没有孕妇该有的丰盈，反而越加清瘦。陆深眉头皱的更深。

　　压下心中的情绪，陆深觉得还是让程瑾娘先吃了饭再说。故而先一步坐在了桌边，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对于陆深今日的反常，程瑾娘并未表现出任何好奇，两人一如既往地默默地吃了夕食。

　　直到丫鬟将桌子清理干净，两人喝过茶水，程瑾娘以为陆深该把进门便想说的话说出来，谁知一顿饭下来他反而四平八稳的起身去了隔壁书房练字。

　　程瑾娘再见到陆深是半个时辰以后。

　　陆深练过字后心绪彻底平静下来，从书房出来回房，此时程瑾娘正读到兴头上，忽略了周围动静。直到墨兰给程瑾娘送水发现陆深站在房中，喊了一声大爷，她才发觉他已经过来了。

　　“那真是你的意思吗？”没头没尾的问话让程瑾娘一时摸不着头脑，她疑惑地看向陆深。

　　见程瑾娘没对自己的话产生反应，觉得这其中或许存在误会的陆深缓和了语调。“娘那边若对你说了什么，无需在意，你只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便是。”其他的有我。

　　这下程瑾娘明白陆深的意思了，只是她的答复却是。“娘说的很对，我身子日渐沉重，夫君身边是该添个人了，崔表妹......挺好。”

　　“夫人还是真是贤惠。”陆深闻言简直恼火。他不再顾及程瑾娘脸面，拂袖而去。

　　看着陆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院中，程瑾娘抿紧了嘴角。

　　*

　　陆深大步离去，回到了前院书房内。心中的强烈情绪让他不能马上安眠，又拿起书本读了一个时辰，才忘记方才在院中对话的不愉快。

　　下午归家后便被母亲截到了主院，这点个把自己喊过去，原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却是突然提及要他纳了表妹崔芙。用陆夫人的原话，“我喜欢那孩子，又知根知底的，照顾你我放心。”

　　陆深与崔芙统共见了一次还是两次面，他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陆夫人便要将两人凑成一对。然而他从小受到的教养让他通常不会直接反驳母亲。“表妹是表姨母的女儿，哪有让亲戚家的孩子为妾的，不合适。”

　　见陆深没有一口拒绝，陆夫人自觉有了七分把握，继续道。“你表妹无依无靠，你愿意照顾她你姨妈只有高兴的份。何况她本人也是愿意的，你媳妇也是这个意思。”

　　终究在离开主院前，陆深都未松口。

　　*

　　以陆深和程瑾娘夫妻两的涵养，即使有矛盾也不会大吵大闹，故而直到程瑾娘在墨兰的服侍下安寝，院中的丫鬟婆子都没一个人知道今日两人是不欢而散的。

　　躺在床上，盯着顶上昏暗的帐子，程瑾娘回忆起陆深离去前的模样，似乎对她很有些不满。程瑾娘觉得陆深的反应很不合理，崔芙的性情模样都属上乘，哪怕是给陆深做妾，就她自己都要叹一句可惜了。他还有什么不满呢？

　　想不通便不想了，不能让别人影响自己的心情，程瑾娘收回思绪，闭上眼。

　　和程瑾娘不同，此刻躺在梳妆匣的钟慈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点什么。陆深的反应，明显是对程瑾娘和他娘一同给他安排其他女人不满啊。

　　一个古代男人，为什么会拒绝正妻和老母给他安排的女人，要么就是对人选不满，要么就是对妻子不在乎自己不满啊。以崔芙的样貌人品，钟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哇！我一定猜对了，陆深一定是在意程瑾娘才会如此反应。所以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或是两人有了孩子，陆深渐渐移情到了程瑾娘身上。越想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