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忧集》鸷鸟羽光

15、第015章

　　怀上孩子并不意味着程瑾娘可以卸下所有的责任安心养胎，现在月份还浅，该做的事她还是要做的。更何况她也不是娇气之人，既然连陆夫人都未提出让她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她也不会主动提及。

　　不过陆夫人还是免了程瑾娘早晨的请安，这让她能在早上多休息些时辰。晨间的议事也挪到了前一天的傍晚，这样早晨的时光算是彻底空出来了。

　　不知是孕期确实会身体疲乏还是自己放松了心神的缘故，自知晓自己有了身子起，程瑾娘身上便懒懒的。现在又不用早起给婆母请安，也不用天不亮便安排家中的事物，程瑾娘比往日间晚起了半个时辰。

　　“夫人，现在才卯时，您还再睡会吗？”自从陆深搬到外书房起，墨兰便随着程瑾娘住到了卧室的偏房，随时照应着女主人。

　　“不了，起吧。”程瑾娘看了看窗外，依旧黑乎乎的，但是她已经比平日要晚起了半个时辰，足够奢侈了。

　　梳洗过后，程瑾娘也没有离开房间。她让墨兰在挪一盏灯来，她想读会书。自有孕以来，除了身体上的惫懒，她的日子反倒过得比以往顺遂，原本该高兴才对，但这样的日子反而让她心中略有些不适。然而又一时想不出缘故，她需要平静心绪，就如以往十多年一般，读书是最好的方法。

　　这可苦了钟慈，她与程瑾娘坐卧同息，程瑾娘起身她便也清醒了。之前早晨四点不到程瑾娘就起身便算了，为何她怀孕了还不睡个好觉。

　　还未完全清醒的钟慈被刺眼的烛光闪了眼睛，如果她现在还有眼睛的话，无声地打了个哈欠，钟慈又有些昏昏欲睡。天知道为何变成一支玉簪了她还是人的习惯。

　　*

　　三个月后的午后，程瑾娘每日午食后都会要休息半个时辰，这日她刚醒来便受到了来自陆夫人的召唤。

　　气温已然回暖，程瑾娘略微梳洗后便步行向主院方向走去。她走得不慢不快，让清风能将困倦完全吹散。晨间的请安取消后，程瑾娘一开始还是坚持上午抽空去主院一趟。不过在陆夫人几次拒绝后，便不再去了，只每隔五六日去略坐坐便罢。算算日子，明日也该去给陆夫人请安了。

　　想来陆夫人应当是有事要吩咐程瑾娘，不然也不会特特地将她叫过去。不过程瑾娘并不想去猜自己的婆母这回召见自己所为何事，既来之则安之吧。

　　“娘。”朝陆夫人行了礼，程瑾娘便站立在一旁等着她的吩咐。

　　“坐吧。”见程瑾娘进来后喊了一声娘便木木呆呆地站在当场，陆夫人心中便泛起了不喜。她对这个儿媳妇实在是不满意，没有家世，才貌也不出众，人品还呆愣，真是一无是处。若不是陆老爷坚持，她是绝不可能让这样的女人嫁给自己优秀的儿子的。

　　压下心中的不耐，等程瑾娘坐在椅子上，陆夫人打消了原本委婉的说辞，改为直截了当。“阿深搬到外间也有些时日了，如今你身子重，也不方便照顾他，他一个大男人身边总不能长期没人服侍。”

　　陆夫人说道这撩起眼皮看了程瑾娘一眼，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不接话的模样，想着不能让她含混过去要一次做成这件事，便接着道。“我看你崔家表妹便很不错，知根知底，性子也柔和。她来的这些日子与你相处也和睦，我很中意她。”

　　“你个可恶的恶婆婆，儿媳妇正怀着孕呢就给儿子塞女人，这不是添堵嘛！怎么没看你给老陆塞女人，你的贤惠大度呢。”钟慈听了陆夫人理直气壮的话便愤怒了，她声壮如雷地嘶吼。可惜除了她自己，没人听得到她的话。

　　反倒是程瑾娘出奇的平静，仿佛毫不在意，也可能是接受了现实，她平心静气地道。“娘说的是。可需要儿媳安排。”

　　陆夫人被程瑾娘的话莫名其妙地噎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你懂事便好，芙儿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回去好好养胎吧。”

　　“是。娘没有别的吩咐儿媳便告退了。”这次大约是程瑾娘和陆夫人说得最多的一次对话了。估算陆夫人找她应当是只说这件事，程瑾娘便提起告退。

　　“去吧。”陆夫人对程瑾娘也无话可说，告知她要将崔芙指给儿子的事后，便也不留她在这碍眼了。

　　“夫人，老夫人没为难你吧？”见程瑾娘进去的时间比以往略长些，墨兰留心她的神色。作为陪同程瑾娘一同长大的侍女，她还是能从程瑾娘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些微的情绪波动。

　　要知道夫人还是闺阁小姐之时便鲜少情绪外露，在成为陆家主母后更是将内敛发挥到了极致，墨兰都有很长时日不能感知出程瑾娘的情绪是高兴还是难过了。所以这次程瑾娘情绪的些微外露，都让墨兰紧张不已。毕竟夫人腹中还怀了孩子呢。

　　“没事。”程瑾娘知晓墨兰这是关心她，两人一同长大，相比于陆宅中的其他人，跟随她而来的墨兰显然是唯一将她放在心间的人。只是这里虽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程瑾娘示意墨兰别再多说。

　　回到院中，等身边没有外人，墨兰再次关切的问程瑾娘她一个人在主院里经历了什么。

　　原本不欲再提婆母说的那件事，但不知是墨兰关切的神情触动了她，还是腹中的孩子影响了她的情绪，程瑾娘到底还是简略地说了出来。

　　“什么？老夫人怎么能如此......如此对待夫人。”墨兰提程瑾娘委屈。

　　“也还好吧，至少是等它来了才送人过来。”程瑾娘轻抚肚腹，带着浅浅的笑意。

　　“平常看着表小姐那么腼腆一个人，居然打着这个主意。”墨兰也知道婆婆要给儿子后院塞人，哪怕是有得力的娘家有时候也不好使，更何况程瑾娘几乎等于没有娘家。她又迁怒崔芙，觉得她太会隐藏，以往自己错看了她。

　　“她恐怕也是身不由己。”程瑾娘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