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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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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湮,你爸爸出事了,你~你现在跟我回家吧。”
慈慎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年,不禁想起弟弟年轻时候的样子,一时间红了眼眶,哽咽了咽喉,更多的话也说不出了。
慈洇谭这才注意到伯爸的眼眶里的红血丝,又很快变得模糊了。慈洇谭的心被揪了起来,又沉又痛。
伯爸是坐我家邻居的车来的,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里只有永恒的沉默和司机时不时的咳嗽声。慈洇谭在这段时间里脑子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他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似乎很庆幸他还不知道,或许爸爸只是生了病,或许爸爸只是在回来的时候因为车祸受了伤现在在家里修养,可早年便生分了的伯爸的出现,没有来的妈妈都在提醒他事情不是他想的那般可控。
慈洇谭一直是晕车的,可今天他没有一点晕车的迹象,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他听着哀乐逐渐清晰,看着往常清静幽然的巷道摆上了一排排流水席用的木桌木凳。邻居的车子停在了巷道的外面。
“这儿我进不去,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个地方停车。”
“嗯,好,有劳了。”
伯爸把车门关好,从兜儿里取出一包烟递给了他。
“没什么。”
邻居推拒了他送来的烟,想了一下,还是从车窗探出头来对慈洇谭说:
“阿弟,节哀。”
这时,听到汽车声的伯母已经拿着白衣和白帕出来了。
“湮湮啊,把这个穿上,我带你去给你爸磕头,”
伯母将右手中的白衣和白帕递给了慈洇谭,然后又把沾着香灰的白衣递给了伯爸。
慈洇谭顺从的将其穿戴好,伯爸已经被其他人叫过去了,伯母则拉着慈洇谭的右手手腕,拉着他进入了小巷,原本放着花草盆栽的小院已经搭好了奈何桥,伯母带着他到了灵堂,给他递了三柱香,伯母在一旁指点他该怎么做恭喜怎么磕头,当仪式结束后,伯母接过他手里的香,扎在了父亲那张黑白照片前面的木盒里。
“你看看你爸爸吧,你妈刚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话音未落,便有人找她要东西。
慈洇谭看着眼前的黑白照片,眼睛十分酸涩,照片里的人很年轻,和他记忆里那个沉稳温厚的中年人很是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青涩。他认识这张照片,这是父亲相册里最后的一张单人照,也是他和母亲的相亲照,父亲曾对他说过,他不喜欢拍照,可自从他与母亲相爱后,他的照片便多了起来,但全是从两人照到后来的三人照,这张照片是他最后的一张独属于他的照片。
慈洇谭僵硬的走进了灵堂,棺材已经合上了,他看不到他的爸爸,只能寄希望于棺材上的纸鹤真的能让父亲去往极乐世界。他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父亲的离世。在灵堂里绕了一圈后他再一次站在了那张黑白照片前,这次他靠得很近,照片里的父亲笑得很努力、很认真、很青涩,这次他看清了木盒里的东西——糯米和香灰。
慈洇谭又想起了幼时隔壁的老爷爷去世时,他看到了老爷爷的女儿迟迟从外地赶来,他还记得车都还未停稳,车门便被推开了,已近中年的女人顾不上擦脸上纵横着的眼泪,只踉踉跄跄的哭号着跑进了灵堂,跪伏在还未合上的黑色的棺木边,哭颤着喊着:爸爸,啊~爸,你怎么走的这么急啊~爸,爸~我还没见你最后一面呐~爸……。
当时爸爸牵着自己,我听着她已经哭得变了调的声音,不理解的问爸爸:她为什么哭得这么凶啊?
那时的爸爸没有回答我,他只是让我不要笑那个阿姨,之后便是长久的缄默。
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个阿姨能哭得那么伤心,而我却连一滴鳄鱼的眼泪都挤不出来。
我不爱爸爸吗?不,我一定是爱爸爸的,可我为什么哭不出来呢?我得不到答案。
伯母扶着妈妈回来了,如果不是伯母喊我,如果不是知道了父亲的死,我一定认不出眼前这个憔悴糟蹋地阿姨是我的那个温柔娴静美丽的母亲。
慈洇谭真的和慈缘长得很像,像到哪怕谭恩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可在见到慈洇谭时,还是会从那神似的五官中勾起思念和忧伤,眼泪还是会从朦胧的眼睛里渗出。
“妈。”
慈洇谭张着嘴,无声的蠕动了一下嘴唇。
“唉,湮湮啊,你妈妈怀孕了,情绪波动不能太大,她刚才医院回来,你扶着你妈去你蕴姐姐那儿休息会儿。”
哦“嗯。“
慈洇谭走到谭恩身边,扶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背,凝望了一眼那张黑白照片,然后一步步缓缓离开。谭恩一路都在轻声抽泣,慈洇谭默默的看着脸色惨白发丝散乱的母亲,只能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姐姐的家很近,和老屋只隔了一条街,屋里面没人,大门只是虚掩着,推门进屋,扶着母亲坐下,用纸杯给母亲倒了一杯开水;在这个过程中母亲低着头沉默着,慈洇谭同样沉默着。
……
“妈妈,对不起,但~爸爸到底出什么事了。“
慈洇谭到现在都还觉得这是一场无比现实的梦,他此刻无比希望他的一生不过是幼时做的一场梦。
谭恩只是从包里取出了一叠诊治单,慈洇谭接了过去,因为长期被人拿出来看,它已经长满了折痕,水印晕了中性笔的墨迹,慈洇谭看着最上面那张的日期,吸着鼻子,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那时的他不知道闭锁综合征是种什么病,但他知道一定很可怕,因为这个病带走了他的爸爸。
看着一个多月前的手续单,慈洇谭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父亲的时候,当时的父亲是那样鲜活,他会亲自下厨给自己做一碗手擀面,会拥抱自己,会为他的离开道歉,而不是躺在插着制冷泵的棺材里。
慈洇谭在考场上想的还是等考完爸爸出差回来后,一定要让爸爸带着自己和母亲来一次自驾游。而现在,他只希望爸爸能活着,只要能活着,哪怕付出一切他也心甘情愿!
“为,为什么不,不告诉我,为,为什么把我,蒙在鼓里,为什么要骗我……”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永远的失去了,心中的失落感让他忍不住的对母亲发着脾气,无力的质问。
“慈洇谭,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你爸是为了谁!!还是你以为我想让他死吗?!”
“当时你,你爸爸查出来这个病就已经被医院判了死刑,医生说了,他,他活不过四个月;我,我想告诉你的,但你爸爸觉得,他的死已经是必然了,他不希望因为这个病毁了你十余年的努力,他,他生前唯一的牵挂便是我和你。”
慈洇谭被欺骗的悲愤,谭恩一直积攒的压力皆在此时爆发,此时,彼此最亲的人都失去了理智,不惜以最伤人的话语解开对方的伤疤。
……
这次争吵最后是以谭恩晕倒而告终的,她现在胎还没有坐稳,又操劳过度,情绪起伏过大。谭恩的昏迷让慈洇谭惊慌失措,他只能给伯爸打电话,再背着谭恩去了最近的医院,一天之内慈洇谭差点失去了三个亲人,也是这次意外让慈洇谭彻底的长大了。
慈缘下葬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在六点时,天已经亮了,选的坟地在老家园子地的旁边,刚打湿过的泥土有些滑脚,慈洇谭将父亲生前的衣物提到了坟地里,而后又沿着划定好的路线撒好纸钱,谭恩则是为丈夫挂好魂灯,免得他看不清路。
几个大汉抬起棺材,慈缘的亲属则拉着粗长的麻绳
“嘿呦,嘿呦,三二一,拉!三二一,拉!木棺到了,别站在旁边!嘿!好,慢慢放下来。”
“各位,辛苦了,现在大家就拿好东西,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之后的就是孝家和先生的事情了,大伙儿回去后先别散,主家会给利什的。”
将棺停好后,资客司便组织其他人回去了。
谭恩身体不好,撒了两捧坟头土后便被伯母拉着去撕花圈上的挽联了;慈洇谭和伯爸则继续铲土……
慈缘的衣物,灵堂的装饰,两个纸做的房子和客人送来的花圈被放在了一起,又被点燃,掀起的热浪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觉得皮肤灼烫,火势渐渐小了,而父亲的所有东西也化作了灰烬,再也回不来了,直到这时候,慈洇谭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留一件父亲的衣物,可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了。
慈洇谭和伯爸铲了一个小时才将坟垒好,接过先生洒下的福米后,请来修山的那伙人也已经扛着石头过来了,伯爸让我先带着母亲回去吃饭,他则留在这里帮忙,修山是个力气活,慈洇谭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这些人是收了钱的,没必要再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