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愿清单》岁寒逢枝

9、09

　　　他们把看日出留在旅行的最后一天，陈年这个大爷起不来床，许执前一晚吹了冷风有点发烧。向前不放心，干脆准备取消，反正也只有他们三个去。

　　可许执却说，人生每段旅行都很难得，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些地方十八岁去和二十八岁去就是两种体验。

　　向前没有被他说服，只是被他老大爷式的絮絮叨叨吵的有点心烦。

　　怎么生病的人还能那么絮叨？她十分不理解。

　　凌晨两点，她推开门，只看见陆时别站在门口等他，手里还拿了件外套。

　　走出酒店，十月的北方，冷风瑟瑟，朔风凛冽。向前裹紧自己的外套却还是不停发抖，身边的人默不作声，将手里的外套递过来。

　　“给我的？”

　　“嗯。”

　　“谢谢！”她接过外套，她是南方人，从来没去过北方，只是出门前看了天气，对照着收拾衣服。这几天她都冻得不行，但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一直都没说。

　　因为是假期，其中不乏熬了整夜的，跟他们一样睡醒了再来的也不占少数。来看日出的人很多，摩肩接踵。陆时别跟在她身后，奈何人太多，向前一回头，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顿时慌了声，四处张望，也不见陆时别。

　　她立在原地，手心冒汗，不停给他打电话。可人潮喧嚣，不知是没听见，还是静音，对方偏偏一直不接通。

　　绝望之际，她的手腕被人拉住，她向后看去，陆时别不知从哪里冒出，脑门上的汗珠顺着额间往下落，满脸焦急。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向前感觉到他的手心同样湿热黏腻。

　　他领路走在前面，也不回头看她，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我拉住你了，这次别再走丢了。”

　　向前小心翼翼地开口，跟在他身后，“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陆时别不吭声，只是往前走。她不如他腿长，有些跟不上，只能连带快步跟上。

　　他回头瞧了眼她，长腿放缓脚步。

　　等他们终于在山顶上找到好位置，远处的天已经亮起，日出东方，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同看日出。

　　陆时别清了清嗓子，“向前，我不是别人，你可以麻烦我的。”

　　“我们都不是。”

　　她低下头，抿住嘴，拼命地吸鼻子，可还是掉下眼泪来，陆时别适时地背过身。

　　她拼命地擦，眼泪却越流越多。
　　向前走到他面前，伴随着哭腔，声音却异常坚定，“陆时别，我们在一起吧。”
　　“好。”
　　他转过身，环抱住向前，轻抚着她的后背，他们紧贴在一起。那么近，又那么远。

　　自从张正梅离婚后，她就变成了各家的负担，谁都想管一脚，但谁都不想对她负责。

　　张正梅用控制欲质押她，父亲就用亲情绑架她。
　　笼中的鸟儿也有长大的一天，她再也不想回到笼子里了。可飞出了笼子，还有屋子。他只是得到了短暂的自由，还是要被赶回笼子。

　　可这一点点的自由，也弥足珍贵。

　　等太阳完全升起，人群散去，陆时别还拉着向前的手。她害羞不自在地想要挣脱，却发现使不上劲儿。还是他发现不对，一摸额头，吹了大半宿冷风，她也有点发烧。

　　他们没在停留，赶回了酒店。
　　年轻人恢复能力好，等他们到酒店，前晚还萎靡不振的许执发了汗，已经退了烧。
　　他们是下午的动车回春江市，回程路上向前只是迷迷糊糊，不知是靠在谁的肩膀上，他们本来想送她去医院看看，但她坚持只要回宿舍睡一觉就好，她决定的事谁也拗不过。

　　距离假期结束还有段时间，室友都还没回来，她头晕目眩，手脚并用爬上床，继续睡觉。医学院学业压力很大，她必须快速调整好状态，才不至于落于人后。

　　——

　　她找出相框，把照片裱起来，立在书桌一隅。

　　这些人从少年时就陪在她身边，风吹不散，雨淋不湿。他们一同看过无数风景，并肩迈向未来。

　　“哎，我还挺羡慕你们的，关系那么好。”糕糕叹了口气，“我要是又跟我一起疯那么多年的朋友多好。”
　　糕糕摆摆手，回房间拿零食，吃瓜怎么可以不配零食呢？

　　向前再无睡意，只能刷手机。到她这个年纪，大多数朋友都已经开始走上晒娃的道路，剩下的就是代购，零零碎碎还有些日常。

　　往下滑，却看见顾知頔发的朋友圈。

　　“苦熬了很多年，还是决定回国了，要去见最想见的人。”配图是印有他名字的登机牌。

　　她不敢相信，点开他的头像，反复的看，只怕自己认错了。

　　她想起那年在机场，是个燥热无比的傍晚。她站在关外，他站在关内，冲着她挥手告别。斜阳落在他脸上，她只能看见金色余晖，看不清的他面容。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将他们隔开，他们都知道那可能是最后一面。

　　卧室门忽然被打开，糕糕只踩了一只拖鞋，慌慌张张的冲到她面前，吞下口水，“你看到朋友圈没有？”

　　向前冲她挥挥手机，页面正是顾知頔的朋友圈。

　　“靠，苦熬了很多年，最想见的人，这条朋友圈要素过多啊！底下评论区都炸了，你知道不？清一色你的名字！”

　　“哇塞！1分钟前他回复了提到你名字的评论！”

　　她一屁股坐在向前旁边，划拉着手机要给她看。糕糕当年不是他们学校的，但她天生就是交际达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相比之下，向前到更像是外校人。

　　“看样子，今年星座说你桃花泛滥，可是真准啊！这才几月啊，又是暗恋你多年的海龟，又是艺人前男友，前前你这个桃花质量可以啊！”糕糕说到兴头上就停不下来，又站起来原地转个圈，势要把星座文章翻出来，细细研读。

　　向前却呆坐在床边，他这个新年过得实在是太魔幻了，她以为消失在她世界里的人再度出现，甚至说要回来找她。前男友退出娱乐圈，又听说结婚。这算什么？电影开局？戏剧人生？我与我桃花的那一年？

　　她摇摇头，凑到糕糕面前，声音就在耳边就炸开，“怎么回事，怎么说你这个桃花要谨慎对待，搞不好会让你脱层皮！”

　　“什么玩意啊？这肯定是鬼扯蛋，前前你别往心里去。”她火速关掉页面，借口尿遁快步走出房间。

　　只留下向前还坐在原地，她跟顾知頔的初遇还在大一，他们学校开学早，陆时别倒是想送她来，只是突然陆奶奶生了病住院，他的叔叔们只去看过一眼，之后再也没出现过，她只能独自坐上离家的火车。

　　学校是组织了大巴来火车站接他们，到了校门口。一位热心学长，拦下她。当得知她的宿舍在六楼时，就火速为她引荐了另一位姓顾的学长，之后借口上厕所再也没有出现过，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向前本来就没打算让别人帮自己搬行李，只是那位跑得太快，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说。

　　顾知頔领着她来到女生宿舍，正撸起袖子，准备帮她扛上六楼。

　　“顾学长，一路上麻烦你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没关系学妹，照顾女孩子是男生的义务，不用客气。”顾知頔从小接触的教育就是无论在任何场景下男生应当照顾、保护女孩子，所以也理所当然的准备扛起行李箱。

　　“学长，我看你是隔壁经管系的，你去帮你们系的姑娘吧，我自己可以的。”向前这话就是把你和我画出了分界线，她在这头，他在那头。

　　他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能轻松点他也不愿意太累。加了联系方式之后，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下一位学妹是本地人，父母跟在她身后，他在前面领头，再次来到了那栋宿舍楼。上楼梯时，他眼瞧着向前一趟趟搬，春江市的夏天十分难熬，坐着不动都会出一身汗，更何况是她爬上爬下。

　　他送走了学妹，站在树荫里等她。他要是今天没见到那还好，可见到了还不为所动，这不是他的作风。

　　等到向前再次出来，他一个箭步，拎起地上的行李，“学妹，做好人得做到底，哪有做了一半就撒手的。”

　　一来二去，他们也熟悉了起来，向前也并不想看上去那样难相处。

　　顾知頔已经是大四，他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要出国，却偏偏向前出现了。他一生循规蹈矩，也奋起反抗了家里一回，结果被关在家里不给吃不给喝三天，还打断好几根竹条。

　　等他征得家里同意，留在国内才发现佳人身边早有温润少年相配。

　　他收起心思，打包行李，飞去遥远的异国他乡，他邀她来相送，赌的却是个生生不见。他在关内远远地看她，临走时，他还讨了个拥抱。

　　他见过陆时别，少年心性，赤子之心，向前跟他在一块，他是放心的，他相信那个少年能向前照顾得很好，穷困也只是暂时的。

　　直到第三年三月，他得到了他们分手的消息，他听说是已经分手有段时间了。

　　他气急了，买了最快一班的航班飞回国，那时陆时别已经小有名气，也有了一些拥护他的粉丝，但顾知頔还是见到了他。

　　是陆时别是主动来见他的。

　　他们约在咖啡店，他这次是偷偷回来的，瞒下了所有人。

　　陆时别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

　　“？”

　　“我跟向前分手了。”

　　顾知頔冷下声音，“我知道。正为此事而来。”

　　“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知道你喜欢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重新追她。”
　　“她的喜好我可以整理好文档发给你。”

　　他还没说完，顾知頔就把他给打了。
　　这下他偷偷回国的消息是真的瞒不住了，陆时别签在他叔的公司做歌手，也是有他推波助澜的，他不忍心看千里马不遇伯乐。

　　更不希望向前太辛苦。

　　顾知頔这次的揍，是他叔干的，陆时别当时正准备参加一档新的唱歌，结果脸被打伤了，公司只得将他换下。但顾知頔出了个主意，让带上面具，节目播出时反响居然还不错。可他那顿揍还是没躲过，他倒是也心甘情愿。

　　他偷偷回国，还是去见了向前。

　　向前也很意外。

　　她走出教室门看到他立在教室走廊，有些认识他的人冲着他们起哄。
　　等人群散去，向前却没有老友见面的兴奋，“你怎么来了。”
　　等见了面顾知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以为自己会安慰她，或者，告诉他自己一直在她身后，可话到嘴边他什么也说不出口，“我...回来看看家里人，顺便来看看...老师。”他怕自己一张口，目的性太强会吓到她，只得借口回学校来看看老师。

　　“我听说，你分手了，还好吧。”
　　“都过去了现在还挺好的，难为你还记得我。”向前笑了起来，“走吧，我请你去吃食堂。你很久没回来了，应该还挺想念的吧。”

　　她不由顾知頔分说，直接拉起他，也不等他拒绝。

　　走到半路，转个弯就到，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向前习惯了这样的情况，陆时别以前总是临时接到一些活动。他需要钱，也需要活动来打出名气。最开始向前还颇有怨言，久而久之，她也更喜欢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