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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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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夏芬端着一盒坚果走进阳台,只看见向前掩面坐在椅子上。放下果盘,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狠踹了陈年一脚,“看见女孩子哭了就知道在窗台边上站桩,也不知道安慰下,你是木头啊!”
陈年吃痛,转过身,瘪着嘴,“妈,你踹我干什么!”
陈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混账儿子,难怪你找不到对象,你给我滚出去,看见你就来气!”
向前坐在对面,哭笑不得。陈年临走前还幽怨地瞧了她一眼,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等到他走远,陈夏芬一手拉住她,一手从口袋里掏出红包,塞进向前手里。
她连忙推脱,却反被拉住双手。
“前前,你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太辛苦了,我也照顾不到你,压岁钱你收着,年年也有的。你逢年过节给我寄的东西我都有在吃,下次别乱花钱了,阿姨有钱可以自己买的,年年赚得也不少。”对面的人手轻轻拍在她手上,又抬起手抹掉她脸上的泪。
向前眼圈泛红,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抿了抿嘴,又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喑哑,“谢谢陈阿姨。”
“你跟小陆的事,我也听年年说过。小陆是个好孩子,逢年过节都来看我。我也明里暗里提点过,但你们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两个人有矛盾,就是拼的那股劲儿,劲儿散了,要么是气消了,要么就是人散了。爱人嘛,总是不计较对错。”
向前不说话,低头看向桌底。
“听说你妈妈也给你安排相亲了?”
“嗯,这次回来就是给我安排相亲的。”
“前前,如果人可以向前走,就往前走,赖在过去,没有将来。”她是过来人,只能用过来人的口吻安慰她。她不知道什么是好,未来就是试出来的,但是向前走才能有未来。
“知道啦,陈阿姨。”向前不想让她担心,抱住她的手臂,撒了个娇。
陈夏芬心里揪起来一块,她早年儿是有女儿的,但是出了事故,她受不了就离了婚。独自带着陈年长大,她第一眼见到向前就感觉陈婧活下来,应该也跟她一般大,所以对她格外注意。
她把向前拉到怀里,轻抚过她的后脑勺,“前前,无论如何,我跟年年都会在你身后,将来你结婚,我也为你准备一份嫁妆。”
向前舟车劳顿一整天,晚上年夜饭又是一顿输出,在陈夏芬怀里睡着了。他们怕吵醒她,只是抱了床被子,盖在她身上。
凌晨六点。
她醒来,天空隐隐泛起白,炮仗声将她炸醒,翻动一下身子,才发现扭到脖子了。
她刚准备起身,陈年捧着早餐走了进来。
“起了,去洗漱吧,洗手台柜子下面有新牙刷。”他自顾自落座,端起牛奶,自然地喝起来,似乎没有向前这个人。
“愣着干什么,快去,吃完我送你回去。”他斜眼看了一眼她。
“哦。”向前刚醒过来,起床气未消,整个人有点蒙。
等洗漱完回来,桌上只剩她那份早餐。陈年坐在对面悠闲摆弄手机,时不时痴痴地傻笑。
“你恋爱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跟陈年聊天的那个人,一定不同寻常。
“关你啥事,好好吃你的饭!”陈年一副被戳穿的样子,脸一下就红了,也不看手机,只把手机倒扣在桌面,盯着她。
她塞了一口三明治,拿起手机准备把这好消息昭告天下,“恋爱是好事啊,你妈知道肯定高兴!”
“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给我整黄了!”
向前笑出声,她想象不到陈年还有害怕的事儿。“行行行,我不说还不行吗?”
她临走的时候,陈夏芬刚起床,从卧室拿了几盒补品,塞到她手里,“这些儿你拎回去,就说是自己买的,你妈见了肯定高兴。”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陈阿姨。”向前双手接过,她心里是感激的,纵使她不是她的女儿,但陈夏芬没有一刻不为她着想。
“哎哟,妈我等下带她去买不就行了。您穿个睡衣别冻着了。”
“你个浑小子,又说胡话,大清早儿哪家超市开门了!快帮前前提这点,你一大老爷们,东西全让小姑娘提好意思吗?”她抬脚就要踹陈年。
她俩大包小包提着东西下楼,才发现,雪已经落到脚踝。
陈年去启动车子,她站在原地百无聊赖。一抬头,远远地看见茫茫雪地中出现人影,跟记忆里陆时别的背影重合。她下意识往前追,雪地难行,她快步向前,那人也越走越快。她没注意脚下,摔了下去。等她在抬头,那人已不知去向。
陈年赶到时,只看见她跌坐在地上,东西散落在周围,因为地面潮湿,她身上也湿了一大片。
他赶忙拉起她,把她塞进副驾,又打开座椅加热。才转过身把周围的补品放进后备箱。
他坐回座位,也没说话,也没启动车子,只是静静地等待对方先开口。
她喃喃自语道,“我刚刚好像看见陆时别了。”
陈年抬手摸了摸她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了?他跟我说今年不回来的。连我都信不过了?这事儿我还能骗你吗?”
“我真的看见了。”她陡然抬高音量,语气有些急切。
“好好好,他要是回来肯定来我家,要是来了我就告诉你,我先送你回去,你别着急。”他轻轻拍打她的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他不会哄人,只能学着母亲的样子。
一路无言,陈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来到向前家楼下,陈年倚在车门旁,“真不要我送你上去?”
向前冲他点点头,目光坚定,“我自己能行。”她转过身,提着东西,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往前走。
向前打开家门,电视正在重播春晚,家里却萧条冷清,没有一丝节日氛围。
她举起保健品,强颜为笑,“妈我回来了!”换下拖鞋,才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她走近才发现桌上有张纸条,【前前,我带妹妹去姨妈家拜年,下午我们就回来。】
她有气无力,跌坐在沙发里,她已经不想在计较些什么。摆弄两下电视,选来选去都是那几样,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站起来走回自己房间,才发现自己的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替换成了一张书桌,她捻起一本随意翻了翻,上面赫然写着——张念。
向前自嘲地笑了两声,她在外早起贪黑,做最苦命的社畜,家里早就没了她的一席之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在衣柜最深处翻出上锁的盒子,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挪了出来,堪堪打开衣柜就能看到,她打开盒子,里面的合照倒是安然躺着。但塑封上仍残留手指印,她转了一圈找到纸巾拼命擦。她个人领地意识很强,讨厌别人乱动她的东西。
那张合照还是高一军训结束,陈年非要拉着他们拍。说是为了记录生活美好瞬间,当然他们的相识也极具戏剧性。
那年夏天,台风从别处登陆,下沉气流的影响之下,春江市出现了罕见高温,风扇呼哧呼哧从不停歇,手上还要捏一把扇子。商场从早到晚,都如下饺子般,万头攒动。
就是这样的天气,一中的开学典礼拉开序幕。
梧桐树身姿挺拔立在墙角。吹来的风,如同蒸笼刚被掀开盖儿,夹杂着热浪,朝向前袭来。
她嘟囔道:“烤肉也不过如此吧?”额间的汗珠顺着面颊滑落,她掏出纸巾,抬手擦去汗渍。
紧接着,她只看到侧面的男生身体一歪,猛地朝她靠来,她心下一颤。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却被一双手扶住。
她转过头,眼前的人眉头拧在一起,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进去,“你还好吧?”
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就被另一边吸引。
“快送校医室!”教导主任顶着啤酒肚,略微秃顶的脑门,布满细密的汗珠,不停地指挥着学生将人送去校医室。他跟在后面,又突然顿住,转过身,低下声音,“你们有点难受的,就悄咪咪去树底下站着听。头晕的现在跟我说!班长,维持下纪律。”他等了一会,没人站出来,快步朝校医室赶去。
“嘿,回神。”那人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挥手。
向前收回目光,看向他。
那人关切地问道,“刚刚没被吓到吧?”
“没,没有呀。”
得到确切答案后,他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是陆时别,你隔壁班的。”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夹杂一丝漫不经心,“刚刚倒下的是你们班的陈年,他昨天熬夜打魔兽,这回会晒了太阳,可能有点中暑。”
向前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就像是面对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我是向前。”
那人眉目舒展开,冲她展颜一笑,又站回自己的位置,“我知道的,向前。”
她这才发现,他脱离了班级站在她身后。
似乎就是为了保护她而来。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烈日丝毫没有打消校领导的兴致,继续站在主席台上,不停地喷唾沫星子。她却丝毫没有听进去,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作为班长开学第二天,她还需要对着花名册念名字,隔壁班的学生倒是把她给记下了。
开学典礼结束人群散去,她还站在原地。
“向前!”
突然的声音,她吓得一抖,猛地回头,阳光刺得她有些晃神。只看见陆时别向她走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不由分说地就拉起她。
“向前,我们去看下陈年。”
“啊?行,你先松开。”
他们走到校医室时,陈年已经醒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时别。
他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开口问发生了什么。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咱俩昨天可是说好,你送我来校医室呢?我醒来只看到教导主任站在我面前,你都不知道多吓人!”陈年气不打一处来,口气很冲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那不是装的吗?”陆时别眼都没抬,继续把玩手里的手串。
“什么装的我那是真中暑了!”
向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你们?”
“你吓到你们班长了啊!”又转头对向前解释道:“这混蛋昨天熬夜打游戏,跟我商量早上装中暑晕过去,我送他来,这样我们都不用晒太阳。”
她恍然大悟,“那你们喊我来做什么?”
陈年张牙舞爪地向她靠近,又做出鬼脸。见她没被吓到,“你这人真没劲儿,我们这是拉你入伙呢。”
向前摇摇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时别没有看她,只抬起手腕,给了陈年肩膀一拳,“咱们昨天不是说好,等太阳最毒的时候再晕吗?你怎么提前了。”
陈年惊呼,“什么装晕啊,我那是真的晒晕了,谁知道这太阳这么毒辣!我醒来没看到你,真是好伤心啊。你可真是不顾咱们的兄弟情啊。”说完就朝陆时别的肩膀靠去,他从小练跆拳道,生得魁梧,这会儿却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惹得人一阵恶寒。看得向前在八月的天没来由打了个寒战,找个借口,早早地溜回教室。
等陈年回到教室,只剩向前的座位旁还有空位,他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嗨,小班长,重新认识下?”
向前对他颔首,“向前。”
“小班长,你这话也太少了,别那么内向啊。”陈年像个操心的大爷,自来熟地从包里掏出一根长鼻王塞到她手里。
“哥学跆拳道的,你既然作为我同桌,有需要你说声就行,哥几个义不容辞,为你刀山火海!”
“你能安静些吗?”向前正捧着书背单词,被他这一絮叨瞬间有点不耐烦。
于是在最初向前和陈年相识时。
她觉得他是聒噪的不良少年,连带着陆时别,也变成了一起厮混的坏学生。
他觉得她是没有良心、不识好歹、冷心冷情的老师的狗腿子。
陈年一度害怕向前把他告发,每天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只敢在她背后龇牙咧嘴。
直到某天,他再也受不了,站在走廊,趴在栏杆上,冲着陆时别吐槽。
“你说你,那天到底为什么把她带到校医室,我现在天天都害怕被她告发!”
“你都不知道,这女的多没劲儿,我说:罩着她。她居然让我安静点!我妈都没这样对我说过话!”
“你这个混蛋就是给惯坏了,谁能受得了你这絮叨劲儿!”
“靠!陆时别,你心都黑了吧!怎么胳膊肘往外头拐呢!我是真受不了,你都不知道她多冷漠,我感觉自己坐在冰山旁边,我好可怜!我还不如坐在老师边上,当右护法!”
他依旧叨叨个没完,陆时别却不再接茬,还不停拽他衣角。
“你干什么呢,别拽我!”
“回头,呆子!”陆时别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他实在不知道,再不拦着点,这呆子还能说出些什么。
陈年一回头,向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继续说了,右护法?”
他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小班长,我那是开玩笑的,坐你边上可开心了,我刚刚还跟同学夸你呢!是吧!”说完,还抬起手肘,捅了捅陆时别。
“是吗?”
他抿了抿嘴,没开口,一时没人说话,只剩下走廊的喧嚣。
“陈年同学,看样子你朋友不太认同你说的话呢?”说完,向前抿起嘴,想笑又努力憋住。转身走回教室,只留下陈年站在原地抓耳挠腮。
陆时别倚在栏杆上,勾勾唇,“你个呆子,人没打算跟你计较呢,别像个猴子,在这上蹿下跳。”
站在一旁的许执突然开口,“她没证据,光凭一张嘴,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谁信她?再说,你晕倒是真的,你怕什么呢?”
这一刻,陈年才反应过来,他这么长时间都在被耍。
这一来二去他们算是混熟了,大多数时间陈年都老实坐在位置上,下课就窜出去找陆时别。就这么相安无事,向前也乐得自在。
整天看人耍宝,谁说不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