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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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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小公子可要看看这从空陇寺求来的一线牵,保准让二位心想事成,姻缘美满。”商贩看着两人打扮,看着非富即贵,铁定是一门好生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流意悄悄呼了一口气,脸上带上笑容道:“阿,持节,看看这一线牵,这可是今晚的重头戏啊。”
“嗯”李持节估摸着沈流意也不想与她过多谈这件事,更何况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能一直纠结在这件事情上。
“哎呀”商贩见两人凑了过来,忙不迭挑出两根红绳,上面挂了蓝色、红色、青色各色珠子,繁复的花纹,奇异的美感。
“两位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小人的这一线牵保佑,保准您心想事成。”
“那你这一线牵多少钱一根?”李持节问道。
“这要是换了旁人,我得卖五文钱一根,不过二位是我今儿头头开张,又都长得如此秀气,那我便卖四文钱一根,凑个四四如意。”商贩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冲着李持节说道。
“那好,那就来两根。”李持节豪气说道。
“你有银钱?”沈流意站在李持节身后问道。
李持节的笑意僵在脸上,商贩的手也悬在空中,两人像是被点了死穴一样,一动不动。
“商家,这钱给您,算是讨了您的吉言。”沈流意将铜板放在商贩手上,将一线牵拿了过来递给李持节,“把这个缠在手腕上。”
“谢谢小娘子,谢谢小娘子。”商贩躬身笑道,“二位慢走,有需要再来啊。”
“你怎么不缠住啊?”李持节一边缠一边问道。
“以身饲虎。”沈流意故作高深。
“怎么就以身饲虎了,这么夸张?那还是我不缠了。”李持节一边说着一边将红绳收在腰间。
“你确定?”沈流意弯下身子平视李持节。
“当然,再怎么说,我今日也是男子打扮,出门在外,多多少少会比你方便一点。”李持节努力挺了挺身子。
“那行。”沈流意不再推脱,将红绳系在手腕上。
“走吧。”沈流意拉着李持节的手,一头扎进人流之中。
“糖葫芦。”李持节指着红果果,两眼冒光。
“想吃?”
“要。”李持节重重点头。
“糖人。”糖葫芦还没吃一个籽呢,李持节眼睛就粘在那蝴蝶形状的糖人上面,拔都拔不下来。
“行。”沈流意拿出钱,跟在李持节后面,先前开了个头,这会儿就如河水顺流,片刻不停,不一会儿,沈流意就拎了两大袋子东西跟在李持节后面,身上的银钱也所剩无几。
“小公子,不知可婚配否,若未曾婚配,看看奴家如何?”一粉衫女子,手帕遮着脸颊,只余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咳咳咳咳咳。”李持节一个没反应过来,嘴里刚喝的一口温热的奶酒尽数喷在女子脸上。
“对,对不住。”李持节连忙拿出手帕帮女子擦拭,却被女子避开,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有人开了先河,虽然结果并不如意,但是小公子皮相甚是诱人,口中也没有这么多的奶酒可以吐,便都一窝蜂拥了上来,扬着手中的一线牵,想要得李持节垂青。
李持节没见过这阵仗,小脸憋得通红,伸着手往外面扒拉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腰间的一线牵被挤掉,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流意,救命。”李持节大声喊道,冲着那一抹蓝衣用力,但是就像落在蜘蛛网上的昆虫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沈流意在外面看热闹看的高兴了,把手中的东西托给旁边的人,一步一步挤到李持节身边,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系在李持节手上,有一眼尖的男子喊了一声:
“小公子已经有主了。”后面的人听罢没有消停,反而情绪更加激动,想要辨别真假,沈流意只能用手臂帮李持节挡着,换她片刻喘息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沈流意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已经开始发酸了,人流才缓缓褪去。
“起来。”沈流意动了动前臂。
“好,好的。”李持节往后看了一眼,确保没人往这边挤了才慢慢站直身子。
“太吓人了,我大景王朝,民风竟如此开放吗?”李持节心有余悸。
沈流意看了看她的脸,心道:多半还是大家过于肤浅,只看皮相吧。
“对了,你的红绳呢,给我。”沈流意伸手道。
李持节往腰间摸了摸,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方才,貌似,不见了。”
“那好了,风水轮流转,咱们赶紧走吧。”沈流意四处看了一下,李持节趁机牵上她的手,红绳就在两人之间。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李持节歪头问道,“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不会来招惹你的。”只是李持节话音未落便有一男子踱着步走到沈流意面前,微微躬身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边说还边摆着自以为潇洒的姿势,学识长相如何暂且不说,只是这浮夸的作风让刚刚平息下来的场地又热了起来,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现下都是男子。
李持节将两人交握的手伸到男子面前。
“小兄弟,我知你不舍姐姐出嫁,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度量。待我娶了你姐姐,我们兄弟二人共同保护她可好。”男子一边说,一边慈爱的摸摸李持节的头,满眼的温柔。
李持节气结,一时竟没有想出什么拒绝的话语,这一举动让周围的人以为说中了,更是像孔雀开屏一般凑上来。
眼瞧着人越来越多,沈流意也很苦恼,想不出什么脱身的法子,突然间,嘴唇上附上一片温热,周围的的声音骤然消失,眼前只有李持节闭上的眼睛,微微扇动的眼睫,还有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冻的发红的脸颊。
“呵,呵呵,既然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何苦出来逗我们玩呢?”男子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弟弟拉着衣袖就吻上姐姐的唇,动作迅疾让他措手不及。
其他人见状,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抱憾离开。
李持节方才只是头脑一热便想冲上去先帮沈流意解围,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硬点着脚尖,维持着这个累人的姿势,只是心底有一丝丝不愿承认的愉悦感。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沈流意一边用手托着李持节,一边用余光看周围的人慢慢离开。
“好了”沈流意把李持节拉开,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探究却并未从李持节眼中看出些许情意。
“面具。”李持节看着沈流意的脸,冷声道:“两只面具,还有我的。”
“一个恶鬼,一个妖怪,你喜欢哪个?”沈流意从善如流,买了最丑的两个面具。
“这个。”李持节指了指龇牙咧嘴的恶鬼面具。
带上面具之后,来打扰的人一下少了起来,加之李持节将一线牵捆在两人手腕上,虽说动作有些不便,总归清净不少。
“其实,百姓的生活也挺好的,热热闹闹,还有很多新奇玩意儿。”李持节在街道中间,听着叫卖的声音,看着店铺上红红绿绿的,各色香气悬在街道上,年轻的、年老的面上都洋溢着喜气。
“你是这样觉得的嘛?”沈流意站定问道。
“要不要看一看繁华表象之下的肮脏不堪,要不要看看你只能从书册、奏折中得知,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民间疾苦。”沈流意看出她的迟疑,手缓缓附上李持节的手背。
“阿月,我想让你看看,我想你当皇帝,不止是为了复仇,这些人或好或坏都是你的子民,我”沈流意不知道再说什么,用皇帝的责任困住她,用平民百姓不幸让她内疚不堪。
“好,有你陪着我的话。”面具遮不住李持节眼里的真挚,沈流意笑了笑:“只要你愿意,我总是会陪着你的。”李持节手紧了紧,心底涌上一股难言情绪。
仿佛是太极图案上被撕裂开来的阴阳两极,阴暗的小巷,弥漫着的臭气,偶尔窜过去的老鼠,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来的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因挨饿而显得过分黑亮的眼睛,无声的哀求,绝望的死寂,相隔不到一里的路程,场景却是完全相反。
李持节走到现在,感觉神经每一步都在紧绷,下一秒就会断裂崩溃,她不是没有设想过会看到如何境况,只是现实远比想象更加逼真残酷。
“我,我们去给他们买,买点吃的吧。”李持节声音里微颤。
“好。”沈流意觉察她状态不好,搂着腰将李持节带离。
“这是哪里?”两人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面,上面坠着一个狮头门环,两名小厮抵着棍子昏昏欲睡。
“你方才不是说想要给他们买些吃的吗?那我们是不是要借点钱财啊。”沈流意小声说道,顺着墙寻找好突破的点。
“怎么?觉得偷东西不好。”沈流意问道。
“未曾,这家应当是官宦家,官宦家的俸禄并不足以如此张扬,故此家要么华而不实,要么贪污受贿。”李持节回道。
“所以?”
“所以,君子取之有道,盗亦有道。”李持节正声道。
“可惜,不能带你一起进去,太危险了,你且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沈流意说着飞身从一堵矮墙边飞进去,深蓝色的衣服融进墨色。
李持节在围墙下面走来走去,不敢擅自离开,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时不时抬眼看看沈流意是否出来。
“这边。”沈流意趴在墙头上,压低了嗓子喊了一声,李持节见状立马小跑过去。
“那边有一个狗洞,我把黄金藏在那里,现在我们得去下一家,顺便借点东西。”沈流意说着从墙头蹦了下来,将李持节带到另一户人家前面,如法炮制盗出黄金。
“接着。”沈流意话毕便从墙内扔出一张弓箭,直直把李持节砸倒在地上。
“你怎么”沈流意无奈摇摇头,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太弱了吧。”
“咳咳,朕”李持节红着脸,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朕,只是一时不察,还不是要怪你突然就这样,也不提前给我说计划。”
“嗯~~”沈流意拉长声调“我记住了,现在该付些报酬了,今天这两家,一家是京兆府尹隶属三王爷李适,一家是太尉赵退门生。”
“你说这个干什么?拿弓箭干什么?”李持节问道。
“会射箭吗?”
“哈,哈哈”李持节摸了摸眉毛,偏过了头,“还,还行吧。”
“算了,跟我来。”沈流意带着李持节藏在街边,盯着从远处驶来的马车。
“握住弓箭,肩膀放松,不要只是手腕用力,眼睛平视前方。”温热的呼吸打在李持节耳际。
“这里面装,装的是什么?”李持节眼睛盯着绑在箭头上的信,眼神游移不定。
“保密,现在松手。”沈流意话音刚落,箭矢便破风而出,咚的一声扎在马车柱子上,引起慌乱,两人趁着慌乱没入人流。
“刚才那一家,我已经留过了,走吧去买东西。”
“用黄金吗?”李持节颠了颠。
“怎么可能?”沈流意敲了敲李持节的脑袋,“果真是天子高坐明堂,不识人间疾苦啊。”
“看,这个地方。”沈流意指了指半个树墩,“把银钱放在里面。”李持节将黄金放在凹槽处,沈流意敲了树墩三下,对着洞口说了句:“七五三四一。”树墩上面的凹槽便打开来,片刻之后两贯银钱重新出现在凹槽里。
“这是抢劫!”李持节指着树墩愤愤道。
“这不是,这个地方,名为白泽洞,白泽知道吗?若是需要什么信息,均可来此兑换,我之前来此兑过皇宫布防图,现下这算是余钱。”
“什么?皇城布防图?那是机密,朕要把这个地方端了。”李持节眼眸深深。
“皇城布防图泄露,是官员玩忽职守,阿月就算将此处铲除,也不过治标不治本,只要蠹虫一日在朝中肆虐,那信息泄露便一日不停息。”李持节语塞,“那便只能放任自由吗?”
“放任一时不代表放任一世,危机也未必不能是机遇。”
“走吧走吧,先去买东西。”沈流意拉着李持节。
“朕早晚要端了他。”
“端了不如收为己用,陛下在朝中,难得民间信息。”
“嗯”李持节勉强点了点头。
“老板,这馒头和包子我全要了,不过您得借我些人手,帮忙带着,还有,让这些人带些武器什么的。”沈流意将手掌摊开,“这多余的钱,就当是各位兄弟的辛苦钱。”
“哎,好嘞。”老板笑眯眯接过钱。“这就帮您安排咯。”
重又回到小巷,心头又开始有阻塞之感,李持节手里抱着一包馒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狼群盯住的羔羊一样。
“走啊?怎么不走啊?”沈流意扬了扬手里的棍棒道:“安心,我就在你旁边,他们不敢冲上来的。”
“哥,哥哥,能不能给我一,一个。”稚嫩的女声,一双像老鼠爪子一样的黑手就这样突兀伸到李持节面前。
“给,给你。”李持节手一抖,差点整包馒头都给甩了出去。
“谢谢哥哥。”女孩接过馒头就不要命的往自己嘴巴里面塞,生怕被人抢走,沈流意眼神犀利,瞪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棍子有节奏的在手上敲打发出声音,这声音对别人是震慑,对李持节却像是定心丸。
有小女孩开了先河,陆陆续续一大群人都从黑暗中慢慢显现,破败的衣服身上的恶臭味一起袭来,同来的几个大汉都不自觉往后避了避,捂住口鼻,只有李持节一个人还站在那里一个一个分发馒头,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粘上脏水臭味。
“哈”李持节呼出一口气,“分完了。”说完之后,仍旧有人待在原地目光或哀求或凶狠,就是不肯离去。
“我们是代替三王爷李适来布施的,接下来还会再来,大家稍安勿躁。”沈流意将李持节护在身后朗声道。
“明明不是三皇叔,为什么要这么说啊?”李持节不解,自己辛辛苦苦一晚上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嫁衣?
“三皇叔贤明,在民间名声甚好,这样既能给你三皇叔立威,也能让这些难民有所依托,安全度过冬季一举两得,还是说?”沈流意挑挑眉,“你想让大家感谢你,想与你三皇叔争在民间声望?”
“没有。”李持节闷声。“该回去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带着阵阵寒意。
“那走吧。”沈流意和同来的人告了别,带着李持节回到皇宫。
天际渺远,已经透露光亮,李持节站定转身,背对着沈流意:“若是朕有余力。”说完便回了自己寝宫,留沈流意一个人抿着唇看着她离去背影微微笑:这不是,很乖很在乎百姓吗,之前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口不对心可爱的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