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璀璨》柳青陵

45、二 泠竺

　　苘寞的确变了，他整天徘徊在魔宫的花园里，任螓琰怎么说，也不肯离开半步。

　　花园里的青丝花开了，幽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在这样的香气中，苘寞的神思恍惚起来。

　　“看，青丝花开了，你帮我摘一朵来。”

　　“我戴着青丝花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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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的声音，怎会如此熟悉？苘寞紧皱眉头，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远远看着苘寞的螓琰，心里堆积已久的酸涩陡然涌上，眼睛又涩涩的痛，泪再次来了。

　　她怎么又流泪了，精灵是不该流泪的，为什么她会一次又一次地落泪？她不该哭的，她不能哭的，螓琰擦掉滚出眼眶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不断涌出新的泪水。

　　苘寞，苘寞，你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以为可以握住你的手，但现在才发现，我从来都没有接近过你呵！苘寞，或许你明白一切之时，就是我回到族中领受惩罚之日。

　　螓琰黯然，隐隐感到，离知道真相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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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丝楼中，泠竺寥落地翻着桌上的夜光珠，闷闷想：他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想着想着，泠竺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眼一望，却见一个人影飘飘地落在她的眼前，直向她压来。泠竺迎上前去，却见那只是个影子而已。影子在说话，泠竺用尽心力去听，却怎样都听不清，耳畔全都是嗡嗡的响声。

　　后来，影子牵起她的手，两个人越来越轻，不住地飘，向上飘去，越飘越远，终于再看不见。魔宫终年暗淡的天空，忽然就出现了两颗星辰，闪闪的，亮亮的，飘飘的，若有若无。

　　“夫人，魔君回来了！”丝丝风一样冲进房间，惊醒了还在梦中的泠竺。泠竺被梦中的景象困扰，对丝丝的话充耳不闻。“夫人，你怎么了？”丝丝发现了泠竺的异样，“魔君回来了，夫人不高兴吗？”

　　“丝丝，你是说溯冥回来了？”泠竺甩头摆脱了梦中的景象。“是的，夫人。魔君在大殿……”丝丝的话没有说完，泠竺已经飞跑着出了青丝楼。

　　从青丝楼到魔宫的大殿，非要穿过花园。泠竺在花园中飞跑，顾不得平时珍爱的青丝花已经怒放；飞扬起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翩翩如蝶。

　　泠竺跑得那样急，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角落有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她。是她，就是她了！苘寞肯定，长久以来期盼着的，就是这个如蝴蝶般翻飞着的女子。可她究竟是谁，为何他一点也记不起她的名字？

　　痛苦爬上苘寞的脸，他好想从口中唤出女子的名字，让她停留住脚步，为他。只为他驻足。同样的，痛苦也爬上了螓琰的脸，从那个翩飞如蝶的女子出现开始。

　　她好美好美！乌黑的发，淡淡的眉，有些天真，有些空灵，就如早晨天空的第一抹云。怪不得苘寞如此，这样的女子，原就该有苘寞般的男子在身旁守护。

　　苘寞，苘寞，当你的身边站着她的时候，你还会想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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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宫大殿。

　　魔君溯冥召集了所有的魔族侍者，商讨着一年一度的魔宫祭奠事宜。泠竺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了大殿。溯冥的眼光完全被泠竺所吸引，刚刚还是凌厉而自信的眼神，霎时间化做了柔柔春水。溯冥挥手摒退了所有人，很温柔地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泠竺笑，快乐而单纯。

　　溯冥也笑，满足而愉悦。

　　“我送你回去。”溯冥牵着泠竺的手，要离开大殿，却被螓琰拦住。

　　“我有事情要问你。”

　　溯冥依旧笑，道：“泠竺，你先回去，我一会来找你。”泠竺点头，飘飘而去，衣袖随风舞动，刺痛了螓琰的眼。

　　“你也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吧？溯冥魔君。”螓琰的声音里有浓浓的嘲笑意味，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引她到魔族的人，竟然就是魔族的魔君。

　　“也该告诉你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确是很可怜。”溯冥依旧在笑，却变得邪气十足，“简单的说，苘寞并不是你们期盼的救世主，他是我魔族的。我在精灵们祈祷的时候，施法让苘寞的灵魂进入了精灵们创造的身体。

　　“可是，魔族和精灵到底不是一族，苘寞的灵魂进入那个身体，竟然起了反噬，苘寞失去了魔族的所有记忆，可是，他毕竟还是我魔族的人，我还是要将他带回来，是不是？”溯冥淡然地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阴戾的神色。

　　不是这样的，事情绝不止这样简单，溯冥还有很多事没有说出来，至少苘寞和那翩如蝴蝶女子的关系，他就没有说。

　　入夜时分，螓琰踏着蒙蒙的夜色到了魔宫的花园。摘一朵青丝花在手中，螓琰的身体泛起淡淡的微光，无数金色的小亮点逐渐分成两股，一股飞向青丝楼，一股飞向花园一端的角落。

　　就让她散去这一身的灵力吧，用她的灵力，去换回苘寞失掉的记忆，也唤醒女子被禁锢的灵魂。

　　苘寞，苘寞，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求你在忆起前尘往事的时候，给我一个至美的笑容，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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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苘寞！”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青丝楼的宁静，泠竺疯狂地奔出楼，“溯冥，你不可以杀苘寞，不可以的！”泠竺狂奔着，她要赶去救苘寞。可是，她记得，她只看到了苘寞的血喷出，染红了洁白的青丝花。

　　泠竺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眼前的苘寞，他还没有死！

　　“泠竺！”苘寞终于唤出了女子的名字，眼前的女子是他爱恋一生的归依。轻轻搂住泠竺，苘寞终于不再觉得茫然和寂寞。

　　“你们在干什么？”溯冥看着眼前的一幕，怒气不断上涌，意念凝成气流袭向苘寞。苘寞挥袖一挡，轻轻松松就把气流反弹回去。

　　三个人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作为魔族的魔君，溯冥有着无上的魔力，苘寞根本不能和溯冥相比，而现在的情况，分明是苘寞高出了一筹。溯冥怒极，苘寞这小子分明是因祸得福，竟然有了能和他相抗衡的魔力。

　　苘寞首先回神，冷冷看着溯冥，森然说道：“溯冥，这次我不会输给你！我一定要和泠竺在一起。”溯冥大怒，从手臂中抽出流光宝剑，向着苘寞猛攻。苘寞转身，念动咒语，整个人周围升起护壁，罩住了他和泠竺。

　　“溯冥，今天有泠竺在，我不和你斗，我们另行约定日子。”

　　“好，十日之后，你我在寂静之海决斗。”

　　“一言为定。”苘寞和泠竺消失在溯冥的面前。溯冥的脑中，闪现的全部都是泠竺的笑容。那有着世上最纯洁笑容的泠竺，是什么时候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冷落了他如花般娇艳的妻子？泠竺啊，你为什么就不肯对着我露出笑容？

　　“泠竺，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是魔君，是魔族至高无上的王！你难道没有一点喜欢我？”

　　“是，你是魔君，可是苘寞他才是我的依靠。我是鱼，他就是我的水泽；我是云，他就是我的天空。你明不明白？”

　　他明白，他真的明白。可是，他也可以是水泽，也可以是天空。只要泠竺能给他一丝机会，给他一点笑容。在痛苦的煎熬中，他选择了除去苘寞。也许杀了她心爱的人，泠竺会正眼看看他，用满腔的恨意来看他。可是，他错了，抱着苘寞尸体的泠竺看也没有看他，她的眼中只有苘寞。

　　为了让泠竺恢复以前的笑容，溯冥封印了泠竺关于苘寞的记忆。慢慢地，泠竺也对着他笑了，和给苘寞的笑容一样。

　　但为什么？为什么苘寞有那样的好运？他的灵魂竟然飘进了精灵族人用灵力祈祷的身体里，他重生了。既然是这样，他这个魔君也只能再次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永永远远也见不到泠竺。

　　他利用螓琰对苘寞的感情，把苘寞带到魔族，还得到了精灵族的圣物神之泪，用来消灭苘寞的灵魂。本来，一切的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是他没有料到，螓琰竟然可以为苘寞放弃所有！

　　精灵，你坏了我的计划，让苘寞把泠竺从我身边带走，我要让你得到世间最毒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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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灵力的螓琰离开了魔宫，回到了精灵世代生活的大陆。

　　就让她回到族中，领受族中给她最严厉的惩罚吧；就让她在死去之前，用□□的痛苦来抵偿心灵的折磨吧。而苘寞，应该抱着那个蝴蝶般美丽的女子，满足地笑着。

　　苘寞，苘寞，从此你都不用再忧伤寂寞，有了她在你身边，你会是世上最快乐的人。

　　由于失去了灵力，螓琰足足用了两个月才回到精灵的王族聚居地。平时热闹非凡的地方，此时却显得冷清，竟不见一个人影。

　　“王，螓琰回来领罪，你在哪里？”没有灵力，螓琰无法感应族人的所在，只能大声叫着，希望能有精灵能听见。

　　“你不用叫了，精灵一族和神族大战，已经节节败退，所剩无几了。”空中传来了溯冥含着怒气的声音，“而你，将孤独地生活在世上，永远不能得到解脱。”

　　螓琰如遭雷击，精灵向来恬淡知足，为什么会和神族大战？

　　“那是我和精灵的约定，只要打败了神族，我就把神之泪还给他们。”溯冥解释了螓琰的疑惑，“知道为什么吗？本来，我只是想借助神之泪的力量消灭苘寞的灵魂，可是你让苘寞恢复了记忆，带走了我最爱的人，我也要你经受同样的痛苦！你看看，就是因为你，整个精灵族遭到了如此大难！”

　　螓琰顿时愣住，原来精灵族的大难竟然是她带来的。是的，她为了苘寞，先是盗走了神之泪，然后是激怒了魔君，让他挑起了精灵族和神族的大战，是她毁了精灵族。

　　苘寞，苘寞，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为了你，我不后悔我做的一切，就算是可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而我亏欠族人的，就让我用生命来补偿吧。

　　只是，没有见过你的笑容，这是一辈子的遗憾。

　　仿佛是为了弥补螓琰的遗憾，苘寞和泠竺当真出现在她的面前。苘寞的脸上，有着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神情，淡淡的，满足的笑意，一直挂在眼角眉梢。

　　“螓琰，”苘寞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温柔如水，“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思，为了能找回失落的记忆，我卑鄙地利用了你，而现在，是我为你做些事情的时候了。”

　　苘寞一直笑着，泠竺也在他身边笑着。渐渐地，苘寞周围泛起金色的光芒，泠竺的周围也泛起了蓝色的光芒，两个人的身影在光芒的包围中逐渐消失。

　　“不要啊，你们不要！”螓琰知道，苘寞要像她一样，散去一身的灵力来拯救精灵族。可是，精灵失去灵力，是会死的。她不要苘寞和她一样，苘寞要和他心爱的女子一起活下去，一直快乐。螓琰无力阻止苘寞的行为，只能眼睁睁看着苘寞和泠竺消失在空气中，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苘寞最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到洛海边去吧，我封印了结界在那里，精灵族余下的人，我都转移到了那儿。只要你们不出结界，神族的人不会找到你们，你们可以很幸福，很幸福……

　　螓琰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奇异的笑容，苘寞他真傻，她也快死了呢，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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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螓琰死了没有，当然死了，她的心死了。螓琰受到魔君的诅咒，失去了美丽年轻的容颜，却永远不会死去。她在岁月流逝中，受尽了心灵的折磨，有思念，有愧疚。

　　那神之泪呢？是不是还在海底？没有人知道，从那之后，没有人知道神之泪在哪里。

　　苘寞，苘寞，你用死亡换回了精灵族的生存，还真真应验了精灵族世代流传的预言。螓琰呢？她将永远在深渊沉沦，没有解脱，也没有救赎。这是她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