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赌一场青梅竹马的伤》秦方

6、我要看清我的爱情(2)

　　四月的江南本是极美的时节，山色如玉，湖光如练。桃花飘红雨，嫩柳吐新芽，近可见一二花枝，颤颤跃然高墙，远处是三四亭台，寂寂无语东风，处处是昂然春意，眼前，眼外，无处是无春处，真正是真山真水真画图，宜晴宜雨宜酒诗。
　　洛川望着眼前的熟悉的山景，心内暗暗叹道：这山千年、万年，纹丝不动，岿然屹立，而人却日日有变，时时不同，可究竟是不变的好，还是变化的好，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这里原是她与子轩约会的秘密据点，虽说是游人如织，洛川却知道只要绕过左边的那几蓬矮树，沿溪涧上行不足百米，再向右一转，便有一处极清静的所在。小时候，子轩犯了错便爱躲在这儿，她就悄悄地拢着点心、饮料前来救济，再长大些，两人下了课，没事时也会躲在这儿看书，闲聊……
　　原以为相知过后便是相守，谁料想相知的背后居然是分离。

　　洛川到时，子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本就不担心洛川会失约，可是当洛川真的自山边转出头来，他的心却像擂鼓似的叫嚣起来。
　　子轩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是轻笑出来：“你来了。”
　　洛川望了他一眼，纵然相思已刻骨，面上却仍是淡淡的，她向侧边稍稍移开两步，“我有事要问你。”
　　子轩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她的性格原就是这样，在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是绝不可能轻易放下的。这叫什么呢？用上海话说有点“一根筋”，套用一句北方话那就叫“拧”。
　　子轩低头笑笑，不是惯常的玩世不恭，眉眼里都是极少见的认真，这世上最难唯“认真”二字，于他来说，这样的正经八百更是难得一回。
　　洛川心里也明白，不论时代发展到什么程度，两人这样的私下相会都是不合理教的，可既然决定来了，就没什么可躲躲闪闪的了。她索性抬头看着他，正颜问道：“你为什么回来？既然离开，为什么还回来？”
　　为什么回来？她问的是为什么回来？子轩忽然笑了出来，“我为什么回来，你不知道吗？”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在经过了昨天的种种之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离开？这五年做了什么？你是不想知道，不敢知道，还是根本早就已经知道……
　　子轩心里风暴般的席卷，这个十多年一起相伴长大的女孩儿，初恋是她，初吻是她，初夜……也是她，人生那么多的最初都与她纠缠在一起，怎么舍得割舍她呢？弃了她自己的世界哪还有完整？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离开呢？”子轩轻轻笑道，只是那样的笑容却比哭泣更叫人心酸，“我以为你会先问那个的。”
　　“那个？”洛川浅淡地笑道，“当年不是就知道了吗？”
　　是啊，当年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多情，他的无情，该知道的确实都知道了，只是那又怎样？他要见她，她便来了。
　　她的平淡在子轩眼里却是另一种味道，她果然是恨了他了，“若我说当年的一切都是方以寒安排的呢？”
　　“以寒？”洛川骤然一惊，“我们的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有呢？小妖，你愿意相信我吗？”子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继而又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叫洛川莫名的心慌。
　　“小妖，我记得你嫁他那天穿的那件白色的婚纱是我们当初一起挑中的，你发上的珍珠别针是我送你的二十岁的生日礼物，你腕上的铂金手链是我们的订情信物，小妖，你确定你要嫁的人真的是方以寒吗？”
　　“你……”子轩的每一句都刺痛了洛川，叫她疑惑，令她难堪，迫得她无路可退。良久，她才悠悠地问道：“你当时不是已经出国了吗？怎么会知道？”
　　“我偷偷回来的。”子轩叹了口气，“只是，我回来得晚了。”
　　“晚了，怎么会晚呢？”洛川突然冷笑起来，心中叹道：如果有心，怎么会晚呢？我们十岁就认识了。
　　“我去英国后不久就收到你写的信，你还记得你写了什么吗？”
　　洛川浅笑着，低下头，心里暗道：我当然记得。可是，嘴里回答的却是：“这么多年前的事哪还能记得呢？”
　　子轩皱着眉头盯着洛川瞧了好一会儿，才了然地笑笑，伸出手将她耳边的散落的几缕碎发捋到耳后，他的动作轻柔、熟练，就像多年前一样。
　　洛川却是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用警觉的眼神瞪着他，仓惶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你啊？”子轩有些无奈地笑笑：“你发给我的短信写的是‘我要结婚了，所以，自今日起，再不爱你！’”
　　自今日起，再不爱你？洛川静静地望向子轩，忽然觉得很悲哀，其实，这句的后面还有一句话，他却永远也不会知道。
　　洛川在心里暗暗念道：自你之后，便只有二一山色，半树嫩柳，单翼蝴蝶，纵然万紫千红，却早失春风一面。
　　“于是，我拼命赶到你的结婚现场，想阻止你的婚礼，可是，在见到你之前我就被那个家伙拦下来了，说句实话，那家伙还真是有些手段，所以，我什么都没做成。”子轩有些黯然地笑笑：“可是，小妖，我不甘心啊，我那么爱你，我怎么能就这样失去你？后来，我就想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改变这个既定结局，漫画书里不是有一种叫做时光机器的东西吗？我总也能找到一个能改变时空秩序的方法的。于是，这些年来我环游世界，四处游历，居然还真的让我在非洲的丛林中找到了一位女巫师，她有法力可以将人送到你要去的任何时空，只是，由于法力的限制，她一生只能使用一次这样的能力，而我碰巧就是她这一生唯一的那个幸运儿。我原想自己回到过去，把故事的结局直接改掉，可是，小妖，我不能那样做。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明明白白地做出选择，不会后悔的选择。小妖，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这怎么可能？”洛川笑着说：“听着就像天方夜谭，你是不是又拿我开玩笑？”
　　“你觉得我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吗？”子轩的声音忽然扬起，他上前一步，抓着洛川的手臂激动地摇摆着，他握得是那样紧，以致于洛川忽然觉得心口也跟着痛了起来，这种生生被扯开的痛楚，虽不猛烈，却是消魂蚀骨。
　　“这五年来，每天早上，我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小妖，早！吃饭时都会想：小妖吃了没？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在树上刻上我们的名字……小妖，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要我们在一起！我也想要我们在一起啊！可是……
　　洛川想了想，还有些不明白：“就算我回到当年又有什么用？也许只是历史重演一遍，什么都不会改变。”
　　“如果什么都不改变，你也不会有损失啊！小妖，我问过那个女巫，她说虽然回到过去会让你失去这一世所有的记忆，但在冥冥之中，你的心会记住这一世的遗憾，并有意识的在决策时归避这样的遗憾，将你带到你最爱的人身边。同样，如果你在过去改变了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话，这种改变也会影响到处于现世的人，也许是我，也许是他，甚至可能是其他的人——父母、老师、同学……总之，现世的一切都会随着你的行为而改变。而你的记忆也会在你回到现在的那一天被全部更新。小妖，你还有一次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他或者我，你真的心甘情愿和他生活一辈子吗？”
　　一辈子？一辈子可以很快吧！也许，只是横穿一次马路；也许，只是翻越一座山峰；也许，只是一同牵手看几丛黄花；也许，只是……
　　可是，也许一辈子也会很长。长到海枯，长到石烂，长到麻木，长到绝望……
　　长到——忘记爱与被爱的感觉。
　　风静静地吹，隐隐约约有歌声断断续续地飘来：
　　……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
　　小小的泪水还在撑
　　稚嫩的唇在说离分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份
　　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小小的感动雨纷纷
　　小小的别扭惹人疼
　　小小的人还不会吻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份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着小小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