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的女皇生涯》一只薄荷猫

9、第八章

　　巨大的雕花木窗筛下淡淡的月光，在宽大的地砖上流转。大兴帝携着她在铺着红毯的台阶上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微儿，朕再给你指一门亲事，你说可好？”
　　丁丁一惊，抬头看着大兴帝。
　　“朕昨日诏了蓝慎之进宫，提了提他的第三个孙子蓝玉庭，这老滑头多半明白了，却不肯给个准话儿。”
　　丁丁回想了一下蓝家那几个孙子的年纪，急了：“父皇！那蓝玉庭，比儿臣还小三岁呢！”
　　大兴帝笑了：“怎么，你嫌他小？”
　　丁丁咬唇不语。
　　“不过是小三岁而已，算不得大事，那孩子我也看过了，性子单纯得很，也不像蓝玉关那般桀骜，毕竟是蓝及和教出来的，比他哥哥的儿子强多了。”
　　丁丁仍是不说话。
　　大兴帝轻叹一声，拍拍她的肩膀，问：“可是觉得委屈？”
　　丁丁抿唇，眼眶有些发热：“恐怕觉得委屈的，不是儿臣呢。”
　　她本以为自己的婚事还可拖得几年，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真真正正的“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迟嫁也不算新鲜，正给了自己时间选一个合心意的驸马。可是没料到，绕来绕去，大兴帝居然还是不肯放下蓝家，连人家十五岁的小鬼头都算计上了。
　　大兴帝顿了一顿，笑道：“傻微儿，这跟三年前可不一样。三年前是公主选驸马，如今可是为未来的皇帝充实内宫。”
　　丁丁心头一动，抬头看向大兴帝，他意味深长地道：“公主只得一个驸马，内宫之中，可不能只有一个人。”
　　丁丁垂眸，思忖起来，大兴帝又轻笑一声：“蓝慎之多半怕的也就是这个。只是这蓝玉庭在京中世家子弟中，实在算不得出色，即便是不进宫，日后也难得有好的出路，这也是他不愿意把话说死的原因了。”
　　他顿了顿，见丁丁依旧沉思不语，拍了拍她的肩道：“朕也知道依你的心性，必会觉得这桩姻缘类于交易，太过势利。况且以微儿你的品貌，找个如意的驸马并不是难事，只不过……你要知道，蓝家如今的态度，关键得很。”
　　丁丁轻叹一声。没错，太子谋反案后，权势倾天的舒家倒了，原本不太显眼的蓝家霎时间成为了朝堂里势力最大的一支。倘或是她即位，蓝家的支持则会让她在头几年的日子顺当很多。
　　当年跟随高祖皇帝的功臣，没落的没落，倒台的倒台，能支持到如今还屹立不倒的，寥寥无几。而蓝家，则是其中最为稳固和长久的一支。蓝家能在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立稳脚跟，除却家风严谨，做事勤恳，不惹祸端之外，也因为他们家一直未曾变过的忠心。因此，即使出了蓝玉关的事情，大兴帝也并未对蓝家生出多少猜忌之心。
　　但对于蓝家来说，定安公主即位，即使不会令他们生出反意，也多少会对新君产生戒惧之意。弥合这个裂缝的最好方式，就是与蓝家再结一门亲。
　　纯粹以一个上位者的角度看，这门婚事的确有许多好处，也省了她不少的事情。可是，丁丁毕竟是从现代来的年轻女孩子，用自己的婚姻来做交易，终究让她难以接受。
　　大兴帝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微儿，父皇知道你不愿意，但你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公主了。你的姻缘，也不能单纯由你的喜好来决定。”
　　丁丁垂眸。
　　大兴帝叹息，道：“父皇知道你一时半刻也无法想通，也罢，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丁丁扶着大兴帝站起来，轻声叫张宝进来。
　　走到门口时，大兴帝停住脚步，回头看看那透雕漆金、华丽无比的宝座，又看看丁丁，目光十分复杂，怜惜，无奈，遗憾，期盼……令丁丁简直不敢直视他。

　　回到明仪殿时，已经是深夜。
　　众人拥上前来，卸首饰的卸首饰，拆发髻的拆发髻，脱衣服的脱衣服，不过片刻，丁丁已经摆脱了原来那身华贵却让人难受的装扮，换上了舒服的睡袍。
　　屏退了众人，手捧着一盏清茶，丁丁斜倚在软榻上，抬头看着头顶悬垂的帐幔，长出了一口气。整个寝殿里一片寂静，镂空香炉里，安神香的轻烟缓缓溢出，升腾，又消失在昏黄的灯光里。
　　真是劳神的一夜啊。丁丁抬手轻按着太阳穴，突地想起两件事来，连忙叫道：“小杞？”
　　一阵微风拂过，丁丁甚至还没有看清小杞是从哪里进来的，他已经静静跪到了榻前。丁丁看着他宁定的表情，低叹一声：“今日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小杞垂首道：“奴才本就有错。”
　　丁丁抬手让他起身：“你哪里有错？不现身是对的，随便把底牌掀给人看，是我鲁莽了。平日里见的都是些低眉顺眼的人，倒让那拓跋皓弄得毛躁起来了。”
　　“吉昌侯态度嚣张，杀杀他的威风也是应该的。”
　　丁丁轻笑，如珠落玉盘：“我以为你练了那秘籍三年，一点火气也没有了呢。”
　　“以殿下的身份，本就不应让这些人在您面前放肆。”
　　她因小杞的话而浅浅一笑。小杞的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出头而已，长相是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身材也算不得高大，但不知为什么，丁丁看着他，就觉得他非常可靠。
　　当年丁丁翻阅宫中的那些藏书的时候，无意中找到一本武功秘籍，因为她略通医理，所以那秘籍对于她也不算难懂，可惜她却练不了——因为秘籍是前朝宫中的一位太监留下的，倒有些像她印象中的葵花宝典。
　　大兴自立国起就严格控制着宫中宦官的数量和权力，因而太监们识字的并不多。宫中藏书浩如烟海，这本秘籍尘封多年，能被丁丁发现，也可以说是她的一份机缘。
　　她暗中观察了一个多月，最终相中了沉默寡言且又有些武功底子的小杞。令她惊异的是，小杞不但有毅力，能吃苦，在武学上也颇有天赋，不到三年，就已经小有所成。
　　他的精力主要放在轻功和暗器两项上，如今已经很有些来无影去无踪、举手之间取人性命的架势。原本就有些寡言的他自从练了这秘籍之后，更是不爱说话了，而且整个人笼罩着一种静谧感，若是不刻意去找，就算他待在身边，丁丁也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
　　自从有了他，明仪殿的安定和她本身的安全有了很大的保证，丁丁也授意他在暗中在宫里寻找有资质的苗子，争取弄出一支暗卫来。
　　丁丁收回思绪，道：“对了，下午送过来给你的人怎么样了？”
　　小杞微微皱了一下眉：“伤得挺重，不过有殿下您之前特地让太医院配的药，用了之后便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恐怕要吃些苦头。”
　　丁丁点头，松了一口气：“没有性命之忧就好，你让人好好照顾着，也多留意着点，若是他可用，就留下。”
　　小杞顿了一顿，道：“他根骨不错。”
　　丁丁挑眉：“哦？那很好啊，你好好考察考察，若是品德过得去，就收做弟子。”
　　小杞点头，不再出声。若不是丁丁跟他相处久了，是很难发现他神情里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有话就说，我知道你不爱废话的。”
　　小杞垂头，沉吟了一会道：“殿下怎么看吉昌侯？”
　　丁丁皱眉：“这个人不简单，年纪轻轻的便能杀了西戎的右王——这可不是光凭运气就能得手的。乍看上去跳脱得很，实则颇有城府……”
　　她停住，细细打量了一番小杞的脸色，问道：“怎么了？他可还有什么不对？”
　　小杞抿唇，道：“奴才觉得，吉昌侯他……对公主有别样心思。”
　　丁丁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笑道：“这你也看得出来？”
　　小杞不语，似是默认。他本就敏锐，自练了秘籍之后，五感更是非常人能及，于察颜观色、辨识人的情绪上相当厉害，所以丁丁才让他负责考察明仪殿中那些新晋人员的人品，剔除不安定因素。
　　听了小杞的话，丁丁心绪有些复杂。前世的她缠绵病榻，虽然有些少女情怀，但终究没有寄托的对象。到了这里之后，生活的圈子也不大，加上刚过来就遭遇逃婚事件，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经历。说起来她虽然经历了两世，却从没有谈过恋爱，此时乍然听说有人对她有意，真是很新鲜的一种感觉。
　　有些惊奇，也有些少女特有的小小的得意，但思考一番之后，她并不完全相信小杞的话——自己的地位实在太过特殊，拓跋皓对自己的兴趣，只怕更多的是来自于她未来皇帝的身份吧。
　　想到这个，她的心境又沉重起来。挥手让小杞下去，她靠回软榻上。
　　未来的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