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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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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懒懒地靠在汉白玉的浴池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浴池中的水。艳红的玫瑰花瓣在袅袅热意的蒸腾之下,散发出清甜的香味。
将头枕在塞满了干薰衣草的布包上,丁丁开始闭目养神。
明天蓝慎之就要进宫了。
丁丁与这位保国公只有过一次正面接触,就是在蓝家被赦之后,蓝慎之亲自来明仪殿请罪谢恩的时候。
那时丁丁对这个时空还不熟悉,只担心被人看出破绽,所以与蓝慎之的谈话也不过是寥寥数语。现在回想起来,这位年近古稀的保国公,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大兴帝称蓝慎之为“老狐狸”,蓝慎之在丁丁面前的表现,也绝对可以说是老练而圆滑的。但他在年轻的时候,却有一个“铁骨御史”的外号。京城的街头巷议,也提到过当初他办过的一些实事。
虽然他现在已经致仕,但蓝家的人仍对他马首是瞻。扳着手指头数数,蓝家子弟中身在朝堂的其实并不多,但全都身在十分重要却并不显眼的职位上,这与蓝慎之苦心的谋划和经营不无关系。
如何才能让这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狐狸放下芥蒂,全力支持自己?还有蓝玉庭……
丁丁皱起眉,长叹一声。
蓝玉庭她也是看过一眼的。因为堂哥蓝玉关的名气太大,蓝玉庭并不那么惹人注意,只是隐约有人说过他马术了得,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少有人能及得上。那日丁丁去京城有名的酒楼吃饭,恰巧看到一群青年公子打马自酒楼前经过,她见其中有一匹玉花骢十分神骏,而骑手却是一位尚显稚嫩的少年,就随口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那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笑容十分明媚的男孩是蓝及和的次子,蓝玉庭。当时酒楼上还有人拊掌笑说,这蓝玉庭生得这般俊俏,只怕长成后要把玉公子给比了下去。
看起来是家教很好,又没有吃过什么苦,还很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罢了,等他进宫后,尽自己所能地好好对他吧。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心神太过紧张,第二天丁丁起迟了。
等她带着静秋匆匆赶到德庆殿的时候,太医们刚刚结束了例行的会诊,开出了本日的药方。
丁丁单独留下了云子墨。
“今日情形如何?”
云子墨大胆抬头,瞥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她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一双手纤细修长,肤色白皙,有如美玉雕成。云子墨看着她低垂的长睫,心中一突,连忙低了头回答道:“陛下昨日……可是劳累了?”
丁丁一惊:“怎么了?可是有妨碍?”
云子墨被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一望,心脏顿时像脱了缰的马,乱跳一通,慌忙把头垂得更低:“其实……病势已成,只怕安养也不会有多大效果。”
丁丁明白他的意思,大兴帝已然无治,趁还撑得住的时候,把要做的事情先做了才是。
她长叹一声,挥手道:“辛苦云太医了。”
云子墨微躬着身退出偏殿。跨出殿门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梳着云髻的少女微微仰头,闭上眼,迎向从窗□□入的阳光,脸上的表情沉静而专注。
跟昨天看到的那个惶惑惊慌的女子完全不同了。
云子墨回了太医院,到晚间离宫的时候,便听说定安公主用武宗皇帝留下的一柄翡翠如意定下了蓝家的三公子。
像云子墨这样对于朝堂上的事不了解也不敢兴趣的人,也能感觉出这桩姻缘背后的政治意味。他没来由地为定安公主感到难过,那么美丽又温柔的少女,应该有一个能够呵护她照顾她的丈夫才对,现在却只能接一位比自己小三岁的孩子进宫……想到蓝家三公子,云子墨心中升起一种自己也不敢承认的嫉妒。
七日后,大兴帝生命垂危。
五月二十日,精神突然变好的大兴帝早早就醒了,并且下旨召朝中重臣觐见。
丁丁坐在床边的绣墩之上,看着门下侍中萧穹当众按大兴帝的口述草拟遗诏。大兴帝语调平稳地向重臣们宣布将皇位传给自己,又告诫众人要诚心辅佐她。
诸事已毕,大兴帝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丁丁。
“朕去了以后,衡儿是要回来奔丧的——朕之前已经命人带着手诏去接他了。等他入京以后,便不要让他回去了。”
他长叹一声:“你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孩子,父皇知道。看好他,别让他再惹事,若是他能安安分分的,你便让他好好活着,若是——你也不用手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朝中比较重要的职位上,放的都是舒家倒了以后新提拔上来的官员,有不少跟蓝家有些关系,暂时可以不必动。禁军现在暂由秦高统领,虽是可以放心,但他毕竟年事已高,你相中了合适的人,便将他换下来。内宫之中,易明忠是可用的,让他再替你管几年,到时薛桐便能接替了。至于张宝嘛——他不是个安分的,等朕走了之后,让他给朕守陵去。”
丁丁跪在地上,握着大兴帝的手,大兴帝说一句,她便应一声。
说完这一大段,大兴帝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道:“微儿,父皇今日,要你立一个誓。”
丁丁抬头。
“父皇要你发誓,在位之时,绝不立皇夫。”
看她惊异地瞪大了眼,大兴帝握紧了她的手道:“不仅是不立皇夫,在内宫之中,还得不偏不倚,绝不专宠一人。”
丁丁讶异道:“父皇……这……”
“父皇知道你这会儿肯定觉得这一道誓很多余,”大兴帝瞪大了眼,“但日后你自会知道原因,现在,你先把誓发了。”
大兴帝的手收得很紧,丁丁没料到垂死之人还有这般的力气,她怀疑自己的手腕都要淤青了。大兴帝的眼睛放射着明亮的光,简直令她害怕起来。
她犹豫地举起了左手,大兴帝低喝道:“用你本来的名字发誓!”
丁丁咬住了下唇:“我丁丁在此起誓,在位之时,绝对不立皇夫,亦绝不专宠一人,如违此言……如违此言……”
“如违此言,则你所爱之人必要受尽人生至苦,死无全尸,不得超生。”
大兴帝狠狠地瞪着她,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狰狞。丁丁看着这样的大兴帝,几乎想要逃跑,然而她还是顺着大兴帝的话道:“如违此言,则我所爱之人必要受尽人生至苦,死无全尸,不得超生。”
大兴帝紧盯着她,见她发完誓,原本紧绷着的全身突然放松下来,崩溃一样躺回床上,原本攥着她手腕的手也松了。
丁丁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大兴帝颓靡至极地挥手道:“没事……父皇知道你心中必定有许多疑问……只是这些事,父皇已经没精神说给你听了,到时候,你去问问易明忠吧。”
说罢他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