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的女皇生涯》一只薄荷猫

11、第十章

　　他的声音虽低，却像一个焦雷轰然打在丁丁的头上，她怔然抬头，整个人都定在那里。
　　大兴帝看着她惊恐的神色，突然笑了：“看你吓得……”
　　丁丁的手颤抖起来，盯着大兴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脑袋里像有一锅烧开了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此时都冒了出来，惊异，愧疚，恐惧等等等等情绪交替出现，到最后，竟然变成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待到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口中发干，声音异常沙哑。
　　“从你为蓝家求情起，朕就有所怀疑了……所以后来便处处留心，你韬光养晦，整日待在宫里，怕引起别人注意，这反倒令朕更加不安，原本的微儿，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您……为什么不……”
　　大兴帝淡淡一笑，向后靠去：“一开始，朕不敢确定……等到确定之后，又不敢对你做什么，也有些侥幸的念头，希望原本的微儿能够回来。到了后来，朕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却又舍不得你了……”
　　丁丁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大兴帝，一股暖流慢慢从心底透出。天底下哪里有认不出自己儿女的父母呢？自己的异常在其他人眼里可能是因为遇到了挫折，但定安的父亲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但他居然说，舍不得……
　　“朕本来是不想揭穿的，但是看你总是一副患得患失，既怕被朕发觉，又对朕心存愧疚的样子，就想干脆对你挑明了好了。”
　　大兴帝轻叹一声：“朕也不想追究你是从哪里来的……”他看看丁丁的神情，又是无奈的一笑，“估计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这鬼神之说，真是不能不信……当初微儿周岁的时候，月教的祭司曾预言过她活不过十五岁，没想到终究是应验了。朕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在想，微儿去了哪里，过得到底好不好……”说到这里，他眼中渐渐起了水光。
　　丁丁低声道：“父皇……”
　　“人老了，就容易想伤心的事情。”大兴帝收了伤感的神色，拍拍她的手，“你是好孩子，比微儿强。这几年，朕对你处处留意，也看清了你的品行，这才放心把皇位传给你。你不必心存顾忌，放手去做便是。虽然你是女子，但朕相信，在你的手中，会有一个更加强盛的大兴……”话未说完，他又猛然咳了起来，丁丁下意识地立刻坐到他的身边，轻拍他的背。
　　一阵咳嗽之后，大兴帝猛然握住丁丁的手，道：“父皇要你一句准话，你，可愿意继承皇位？”
　　丁丁抬头，看着面前的大兴帝，她知道，大兴帝要的是她的誓言。
　　“别人看这个位置都会觉得它无比尊荣，可是父皇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知道其中的辛苦之处。父皇也知道，你内心里并没有多稀罕这个位子，倘或你并不是心甘情愿，父皇也不会勉强你……”大兴帝又是一阵猛咳。
　　丁丁没料到大兴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着虚弱而热切的皇帝，她咬住了下唇，心里有千百个念头转来转去。
　　大兴帝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庇护她，现在又这样信任她，将整个天下交给她。
　　她来到这里以后，享受过了奢华生活，也接受了人们对她的臣服，现在有人叫她尽一份责任了，她又如何能推脱？
　　前世的她，只能蜷缩于病床之上，于病魔对抗；现在的她，有了一个天下可以挥洒。
　　为什么要拒绝呢？
　　虽然她是女子……她回想起宫中和酒楼茶肆里的那些人谈论起武宗皇帝时那或崇敬或钦佩或畏惧的口气，虽然自己做不到她那个程度，但她就未必坐不了这个位子。
　　最后，她沿着床边跪下来，道：“父皇，儿臣答应了，一定好好做这个皇帝。”
　　大兴帝好不容易平复了粗重而急促的呼吸，看着她，眼神明亮，神情释然。丁丁知道，以他目前的状况，进行这么长时间又这么劳神的对话，实在很勉强，于是站起身来，扶他躺下。

　　大兴帝略躺了一会儿，对她道：“去，把外间那张大案上的盒子取来。”
　　丁丁走到外间，看到那张曲足透雕大案上果然放着一个紫檀盒子，一尺见方，雕花漆金，十分精致。
　　她将盒子捧到大兴帝面前，大兴帝道：“打开吧。”
　　掀开盒盖，丁丁顿时睁大了眼睛，深红色的丝质衬垫上，摆放着一把通体呈浅碧色的如意，质地澄清透明，水光潋滟，竟是由整块的极品翡翠雕刻而成。这种体积和质地的翡翠，当真是世上少见。饶是她在宫中这么久，见过了各式奇珍异宝，也不禁因它的贵重程度惊异。而且这如意设计十分简约，云形的头部线条流畅优美，只有几道浅浅的纹饰，十分符合丁丁现代眼光的审美标准。
　　大兴帝看着她的表情，淡笑道：“可是惊到了？”
　　丁丁合上盒盖，轻轻点头。
　　“这如意也有些年头了……当年武宗皇帝为了迎皇夫进宫，亲自设计了式样，取了进贡的玉料中最珍贵的一块，打造出了这柄如意……”
　　丁丁听到这如意的来历，心头一颤，抬头望向大兴帝。
　　大兴帝却没有看她，他表情恍惚，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又微微摇头，接着道：“朕已经让易明忠去蓝府宣旨了，明日，蓝慎之便会进宫，你把这如意交给他，他定会明白朕的意思。”
　　丁丁抿唇，手握紧了紫檀木盒的边缘，又放松。
　　“至于话要怎么说，那就得看你的了……让那老狐狸放下心来可不是易事。只要敲定了蓝家，你后面的日子就顺利许多了。”
　　“父皇是让我立蓝玉庭为皇夫？”
　　大兴帝轻笑：“若是立皇夫，父皇又何必把这柄如意拿出来？光一个皇夫的名分就足够安抚蓝家了。封为贵侍便可。只是，你立稳脚跟之前，万不可再立别的贵侍。”
　　丁丁沉吟片刻，点头：“儿臣明白了。”
　　武宗皇帝在位之时，也为女皇帝制定了后宫的规制。女皇的后宫一共三等，皇夫是第一等，一名；贵侍是第二等，四名；第三等是小君，名额不限。这样的建制自然是比男性皇帝的简单许多，而且武宗皇帝登基之后也只迎过一位皇夫，其他的位份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大兴帝让她立蓝玉庭为贵侍，一是贵侍的地位也可算得上是尊贵，但权力比之皇夫远远不及，不会对她造成威胁；二是不立其他贵侍，那么蓝玉庭在后宫则是实际上的一人独大，蓝家对此也应该不会不满。
　　“如果蓝玉庭顺利入宫，你会怎么对他？”
　　“儿臣会善待他，敬着他，但……不会宠爱他。”
　　大兴帝点头：“你是个灵透的孩子。只是在蓝慎之面前，不要把话说死，定这门亲是为了弥合嫌隙，到时候要怎么做，你心里要有个分寸。”
　　丁丁点头应了，见大兴帝神情愈见疲倦，连忙站起身来，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父皇，您也累了，我叫张宝进来伺候您进药，可好？”
　　大兴帝轻咳一声，道：“好。”

　　丁丁走出静谧而幽暗的德庆殿，脑中一片混乱。室外虽是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却一点也不能影响到她的心境。
　　今日和大兴帝的这一番谈话，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大兴帝揭穿了她的身份，扔给她一个皇位，又塞给她一个小了她三岁的丈夫——或许不能称为丈夫，按照男性的角度来说，应该算是个侍妾……
　　她曾经因为自己的身份欣喜过。这个时空的女性地位比她印象中的古代高，自己又是公主，更是没有多少束缚。她原本打算找一个性格温和没有什么野心的驸马，出宫建府，远离一切权谋争斗，自由自在游山玩水，领略一下前生没有机会领略的大好河山。
　　但是现实与自己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
　　静秋带着明仪殿的几名宫女太监正等在外面，见她出来，急忙迎了上来：“殿下，您手上是……”
　　丁丁低头，发觉自己竟无意识地把那柄翡翠如意带出来了，她也不以为意，将木盒递给静秋道：“你拿着吧，明天过来的时候记得把它带过来。”
　　静秋应下，丁丁深吸一口气道：“回去吧，让迷迭她们准备一下，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