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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不该但是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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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并不想抛弃清然和他的孩子,或者准确地说,她并没有产生过所谓抛不抛弃的想法。

      在噩梦一般的残杀面前,那些所谓的人生大事都显得轻如鸿毛了——只有先活下来才能够结婚,才能抚养后代,而那些被恶魔杀害的人,再也没有这些机会了。

      因此新月只是希望清然可以回到卜家,离开那个恶魔的视线,回到他母亲和家主舅舅的羽翼之下。

      而至于他们押着她来给那恶魔接生——新月知道她大可以消极怠工。虽然身为医生她的道德让她实在无法对病人下手,但或许即使她什么都不做,那恶魔也会自己死了呢?

      他真的会因为难产自己死掉么,新月完全不相信。格外强大的魔法天赋所能够产生的效果,超出他们这些平常人的想象。

      然而那个恶魔叫她来干什么,如果是为了杀她,那根本用不着这样演戏。毕竟在新月去刺杀他的时候,他有一万个机会可以反手把她杀了,然而却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勒住他的脖子好几秒,甚至是好几分钟。

      算了,恶魔的想法,又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凡人可以猜透的。

      新月被束缚着手腕,默默地跟着那位高法师走进了她新装修的房门。

      △

      而当清然去魔法师行会请人的时候,似梦还在床上挣扎着。

      他之前其实已经想要放弃了。

      原本似梦以为他应当拼尽全力把主人的宝宝生出来,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为了主人和宝宝清除掉世界上那些肮脏之物。然而当今天他终于又见到了主人的时候,她却用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主人想让他死,他自然会乖乖地接受死亡,但是、但是为什么要是现在,为什么不能是等到他把宝宝生出来之后?

      是他低贱的血玷污了宝宝么,可是这毕竟也是主人亲生后代啊!

      在主人快要把他勒死的时候,似梦确实想过要反抗,为了让他肚子里的宝宝可以活下去。但是他知道,他绝对不能违抗主人——即使是为了主人的宝宝,也不能违逆主人的意志。

      似梦感觉得到,那个时候主人的心情很不好。如果主人想让他和宝宝一起死掉,那他照做了,大概可以让主人稍微高兴一点点吧?这样的话,也算是他曾经的存在会有一点点价值了。

      可是他好疼啊,真的好疼……脖子的疼痛和窒息的晕眩,远远比不上内心深处的绝望。

      在快要死掉的时候,似梦不禁想到,之前主人对他那么好,给他买漂亮的衣服和饰品,给他买好吃的糖葫芦,会经常宠幸他——让他怀上了主人的血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主人想让他死,甚至还想让他肚子里的宝宝跟着他一起死掉……

      他不能理解,也很可能再也无法理解了。似梦晕了过去,而且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然而之后似梦又醒了,却是被肚子的剧痛惊醒的。

      这回的疼痛甚至快要撕裂他的灵魂。

      即使是几乎没有生理学常识,他也本能地知道这是宝宝要出生了。虽然痛得仿佛要被从内到外撕开,似梦却感到无比的欣喜和幸福——宝宝还活着,而且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这是他存在唯一的价值,却也是最大的价值。

      虽然主人并不稀罕他这样低贱的下人所生出的宝宝,但是……那至少也是他能做的所对主人有价值的事情了。

      只是在极端剧烈的疼痛之中,似梦渐渐感觉到他的力量在流失。

      宝宝好像不愿意出去,而他已经在用全部的魔力维持住宝宝的生命了。似梦知道,他可能坚持不到看到主人的宝宝出生的那一刻了,不过都这没有关系——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宝宝能够安全地出生。

      如果他的宝宝还是不愿意出来,那在他耗尽自己的力量之后,也可以吸取周围其他人的生命。

      △

      还没有进入卧室,新月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只是因为流出来的血都很新鲜,味道也很淡。

      她不想去仔细端详那个恶魔,因此只是刻意躲闪着目光,专注于他的腹部。

      虽然行会的守卫说是早产,其实这个胎儿已经算是足月了。只是并非自然发动,而是受到了惊吓导致进入产程。

      并且这名产夫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加上太过瘦弱体力不足,尽管羊水已经破了许久,却丝毫没有扩张产道的迹象。从表象上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在用力的,但是通道都没有打开,即使再用力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新月没有见过太多的男性魔法师生产案例,不过从理论上客观地讲,这种情况确实属于难产,很有可能会导致产夫和胎儿死亡。

      这似乎正是她需要的结果,这是她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不需要她动手——既然她已经懦弱到不敢对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下手,那么在一旁看着他自己死了,总归是更好的吧?

      新月站在床边,想要默默地看着这个恶魔死去,却还是因为这画面过于残酷,颇为不适地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可以直接跟高法师说她无能为力,然后就可以看着这个恶魔死掉,这样便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不会让那些不明真相的无辜者心有不安。

      可是清然此时却语气焦急地说:“阿月,求求你快救救他们吧——你需要什么药?什么工具?我们马上就能找来!”

      “我——”新月已经准备好了那句“我也无能为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作为一个医生,怎么可以在明知道可以挽救的情况下,宣判一个病人的死亡。

      可是,哪怕这个病人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也不行吗?她在心里问自己,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无关于道德或者是非的评判,只是她单纯地做不到。

      “难道……难道没办法了吗?”清然已经忍不住又开始流眼泪了,他完全看得出来,似梦真的快不行了,“阿月,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对了,我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把似梦的肚子切开,把宝宝取出来——这个办法可行的,是不是?求求你快点儿救救他们吧……”

      剖腹产么?那确实是可以的,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承受不了剖腹再缝合了。

      (注:此时代人类尚未发现微生物,没有无菌手术,几乎术后必会发生感染,对抗病原体全靠免疫系统)

      但是新月知道,这种情况如果要医学干预,其实远远用不上剖腹产手术。

      “阿月?”清然见她完全没有反应,又哭着拉她的袖子,“你可以做到的,对不对?你一定可以救回他的宝宝,宝宝还没有睁眼看过这个世界……”

      新月闭着眼睛,却忍不住蹙眉。

      这个恶魔虽然屠杀了上千无辜的人,但是他的孩子也是无辜的。扪心自问,她可以放任一个无辜的孩子因此失去生命吗?

      这个孩子的确不该产生,可事实就是已经产生了,而且本该降生在这世上。如果她作为医生却选择不救放任这个孩子死去,这恐怕也是一种渎职。

      她成为医师的时候,曾发誓去尽力挽救每一个送到她面前的病人。

      或者说,即使是在个人的职责和宏观正义之间选择后者,她作为一名医生,也应当说出实话。

      “我……我可以救……”新月发出了她此生最不能理解的声音。

      “太、太好了!”清然连忙问道,“你需要什么?要用什么刀,我去给你找来——”

      “不用刀。”新月只是静静地说道。

      “什么?”清然一时间没有理解,“可是阿月,你一定要救救他肚子里的宝宝——”

      “不用剖腹产。”新月说道,在此刻无比唾弃自己所谓的职业素养,但是几乎已经内化成本能的医生思维,却还是让她说出了事实,“顺产仍然是可行的。”

      △

      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某种名为“医生”的机械。

      这个身份的内在逻辑已经代替了她本身的思想,取缔了她的自由意志,甚至渗透进入了她残存的本能之中。

      可是新月在被这个身份标签所吞噬的时候,甚至没有进行过反抗。

      她以为当一名医生,就等同于帮助那些需要被帮助的人,等同于维护这世上最可贵的正义与公平。

      然而现在,医生的标签却让她在努力救活一个本该在四个月之前就死掉的人——甚至不是人,而是一个恶魔。

      因为她的良心实在太过疼痛,干脆就完全放弃了进行道德层面的思考,新月只是集中注意力于眼前的事情。

      产夫生不出来,虽然有各种原因,但实际的表现无非是两点:通道没有打开,和肌肉没有力量将胎儿推出。

      因此新月的做法便是用外力解决这两个问题:用草元素通过产夫的那个地方渗入到内部,然后再结成藤蔓从里面撑开通道,并配合着从外面挤压产夫的腹部,调整胎儿的姿态,帮助通过通道挤出。

      这本身对她而言并不困难,甚至是非常基础的医学魔法,然而新月却全神贯注地进行操作。

      不是因为她这次的“病人”有多么重要,而是只要她的注意力有一点儿转移,便会立刻被痛苦和愧疚所淹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不该但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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