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说》七步生莲

4、第三章

　　“你在干什么！”突然听见玄飞大喝一声，门被撞开，一个红色的身影被玄飞推进屋内，扑倒在风扬脚下。
　　屋内的人都暗暗吃了一惊，警惕地站起身来。本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沈绛珠，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个小小的女童。
　　女童抬起头，小小的脸盘上柳眉微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懊恼。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沾在身上的尘土，身高还不到风扬肩头。她静静站在风扬面前，脊背挺得笔直，穿着红色布衣对襟小袄，深红色的领边裹着雪白的绒毛，头结卯发双髻，不过金钗之年（注）。
　　玄飞清持走进来向闵玉行过礼，玄飞指着女童说“刚才来找公子，看到这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外偷听。”
　　“这么小的孩子都用上了吗？”闵玉看着女童正抬头怒视玄飞，他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不慌不忙的撇着茶沫。对着女童说道。“说吧，你帮谁办事，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听到闵玉发话，女童才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眼珠儿一瞬不瞬的盯着闵玉从头到脚打量了半天，最后停在他脸上。
　　闵玉此时已经脱掉外面的黑色大氅，着一身月白色袍服，一尘不染，纹理间绣着淡雅的竹叶花纹。他垂着眼勾起嘴角，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左眼下的一点朱砂在白晰的皮肤衬托下更加显眼。
　　“要我告诉你也行，先回答我三个问题。”女童把下巴一抬，神色没有丝毫慌张和赫然，好像刚才被人逮住偷听的不是她一样。
　　闵玉有些啼笑皆非，他放下手中茶杯说“第一个问题？”
　　女童见他这么爽快，反倒愣了愣。“我要的是实话。”
　　“你还没问，怎知我说的不是实话？”
　　“想拿刚才说的什么体弱多病，烧香还愿之类的诓我可行不通！”
　　闵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倒有些惊讶。他想了想，点头道“你提问，我只回答是或不是，如果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我可以不答。第一个问题？”
　　“你是京城来的公子吗？”女童朗朗开口。
　　“是。第二个问题？”
　　“你来这里是找人的吗？”
　　“……是。第三个问题？”
　　“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
　　女童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闵玉皱眉看了看她，对方正一脸坦然的等着他回话。
　　“你这臭丫头，小小年纪怎的这般不知廉耻，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玄飞忍不住一边叫，一边扭头对闵玉说“公子，别答应她，待我将这胆大包天的小登徒子綑起来慢慢审，不怕她不说实话。”
　　“你这傻大个才不知廉耻胆大包天。见到沈绛珠就一副口水要掉下来的样子。妹子长妹子短，谁是你妹子啊？要綑也应该先把自已綑起来。”女童朝着玄飞大骂，站在一旁的清持把头深深的埋下，肩膀轻轻耸动，看起来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就连一向老成的飞扬也忍不住咳了一声。玄飞一张方脸烧得通红，连那条可怕的伤疤也直抽搐。“你胡说八道，公子，把她交给我吧，我必让她……”
　　“行了，玄飞你闭嘴。”闵玉喝了一声，神色复杂的看着女童“看来你对我们的言行了若指掌，你倒底是谁派来的？”
　　“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让我摸摸我就告诉你。”女童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胆小如鼠？再说被我摸了又不吃亏，何必扭扭捏捏的，又不是让你脱衣服……”
　　“好了好了，”见她说得越来越过份，闵玉皱着眉打断道“你摸吧。”
　　“公子！”飞扬想上前阻拦，抬起的手却被闵玉按下。“她说得对，如果今天我连一个小姑娘也害怕，就不配上山去见我想见的人。”
　　“那我摸啦，”女童闻言笑得像朵鲜花，她走上前来伸出手，用食指碰了碰闵玉左眼下的朱砂痣。时间不过短短一刹那，众人却出了一身冷汗，三个侍卫右手都已放在腰间的剑柄之上。
　　“好啦，我的三个问题问完啦。”女童眯着眼睛抿着嘴笑得像只吃了鱼的猫咪。
　　“我也不食言，告诉你我是谁派来的吧。”她指了指闵玉的胸口“就是送它给你的人让我来的，她让我来带你上山。”
　　闵玉神色一滞，从衣衫内拿出一块玉牌，羊脂般的白玉上雕着一尊面容平和慈祥的观音。他手指微微有点颤抖，表情却越发凝重。
　　“你既然已经回答了我三个问题，那不妨再答应我三件事吧。”女童凑到闵玉面前，顽皮的眨眨眼。
　　“你这丫头真是得寸进尺……”玄飞刚开口，就被清持拦住，他用目光指着面色沉重的闵玉轻轻摇了摇头，迫得玄飞把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说吧，只要能上山我都答应你。”闵玉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牌，缓缓开口。
　　“你今夜子时到挂月湾外那棵树根有个洞的老槐树下等我，不要惊动其他人。”女童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到时侯我自会告诉你是哪三件事。”
　　闵玉点点头，将视线从玉牌上收回，冲着转身要走的女童问道“你……叫你来的那人可好？”
　　女童止住脚步，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好。”看到闵玉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又道“你刚才的话有一句错了。”
　　闵玉愣了愣，“哪一句？”
　　“永远也不要轻视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说罢她走出房间，红色的身影一闪既逝。
　　“公子,你不会只凭她三言两语就相信她了吧？”风扬上前扶住闵玉，尽是担忧的神色。“这女童行为举止极为怪异，而且她就算知道一些事，也有可能是三公子或是晋王告诉她的。您今夜真的要冒险赴约？”
　　“风扬，你知道这玉牌是谁送我的吗？”闵玉答非所问，原本美如冠玉的脸孔尽显疲态。看到风扬摇头，他捏着玉牌，手指苍白。“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是我出生时，母亲为我求的长命牌，”
　　待到月色如水，万籁俱寂之时，闵玉带着三人悄悄摸出院门来到白天女童指定的地点，清持很快找到那棵树根有洞的老槐树，四人站在树下等待，看到主人没有说话，三个侍卫也安静的守在旁边，山中不时传来不知道什么鸟的怪异叫声，四周黑得渗人。
　　“你果然守时”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从树后闪出。很快，女童站在闵玉面前，笑得一排小白牙在黑暗中直闪光。
　　“闵玉如约来了，是哪三件事姑娘请讲吧。”
　　“第一件事。”女童朝挂月湾看过去，白天的木屋隐在浓黑的夜色中，风里仿佛传来一丝不祥的血腥气息。“延着挂月湾走到后山。有条小路直通山顶，你们现在就走，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再走回头路。那么在天亮前就能到达丹作庵。”
　　“这不可能，”风扬打断她的话，“我白天去查探过。虽然确有小路，但是中间隔着一条河，河面很宽下游又是瀑布，因此河水异常湍急。绝不可能通过。”
　　“会有一个唤做普华公的老船家在河岸等你们，到时你就说是我叫你来的，他自会渡你们过河。”
　　“如果他问我你是谁，我如何回答？……”闵玉看着女童仍旧看着木屋的方向，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就说是阿若叫你来的。”女童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在夜色里闪闪发亮。“第二件事。你看到送你玉牌的人时请代我转告她：阿若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今后没有机会在身边侍侯了，请她一定保重身体。好了，我说完了，你们走吧。”说罢便准备启身离开。
　　“等一下，”闵玉听了她的话突然有些慌乱，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还有第三件事没说呢。”
　　阿若挣开他，“我去除掉那两个女人给你们断后，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你不必呈强，如果是要去对付她们，我们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无须你一个小小女子单独面对。”闵玉有些着恼，又死死抓住她。
　　“她们根本就不是人，你留在那里的那些手下现在想必已经遇害了。你要如何帮我？”阿若讥讽一笑。又挣脱开来。
　　“既然如此，你又有何能力除掉她们？你和我不过是泛泛之交，我不需要你为我博命。跟我们一起走吧。”闵玉发了狠，第三次抓住她。他的手抓得很紧，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好像一松开手，就再也看不到面前这个小小女童了。
　　“你何苦纠缠不休，照我说的话去做就行了，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阿若也动了怒，“我既说了能除掉她们，就一定能做到。你还不明白吗？我也不是人呐。”说罢，身影一闪，闵玉的手中顿时空空如也。
　　“阿若！”闵玉冲着远处大喊。“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空中传来女童咯咯的笑声“我知道，你叫君习玉。我一天要听几十遍，早就听烦了。”

作者有话说

　　注：金钗之年：十三岁
一天双更，七是勤快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