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说》七步生莲

3、第二章

　　众人跟随红衣女子走出密林时忽觉眼前一亮，只见山腰内地势内陷，峰峦渐缓，高大的参天古树逐淅被低矮灌木替代。一条小河玉带般自林间流出随山间蜿蜒而下，河水清澈见底，水声潺潺，时有鱼虾跃出水面，眨眼间又落入水中，激起一片片小小水花。河岸两旁绿草丰美，野花灿灿。草丛中一间农舍正冒起阵阵炊烟，饭菜温暖馨香的气味在风中飘散，屋前开了一小块菜地，种着些街市井中常见的菜蔬。许是因山中如春的气侯让屋前大院内一棵桃树不辨时节，居然在这盛夏之季纷纷繁繁的开了一树的桃花。
　　真是人间仙境。众人恍若梦呓，心内都被这别有洞天的景色所震惊。
　　红衣女子看到众人的表情微微一笑，“公子，这里便是寒舍，快到申时了，娘亲肯定已经准备了哺食，诸位请随我入内，稍事休息一下。”说罢，便推门进院。
　　“娘，我回来啦。”女子欢快的声音像个孩子。
　　“绛珠，又去哪里疯耍了，送个饭怎么送了这么久？”屋里闻声走出来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笑意款款的脸在看到跟着红衣女子进来的众人时僵了一僵。“这是……”
　　“夫人有礼，在下从天启城而来，前去丹作庵上香。”少年向中年妇人作了个揖，淡淡开口。“在上山途中幸遇令媛指点，说上山的道路被雨水冲垮，所以前来借住一宿，多有打扰了。”
　　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见他衣着华贵，举止从容有礼、温和谦逊，遂放下心来，淡淡的点了点头，她虽然不再年轻，但眉梢眼角与红衣女子极为相似，年轻时也定是位绝色美人，她疼爱的看着女儿脸上娇态尽显，露出了然的神色。
　　“公子客气了。”她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用手指点了点红衣少女的头，“小女出身山野，不懂礼数，若是冲撞了各位，还请见谅。各位一路辛苦了，请先进来吃些东西罢。”
　　说罢领着众人进屋，屋内桌上已经摆满杯碟，虽只是些山中野味，农家小菜，却豆绿瓜黄，甚是诱人。
　　“粗茶淡饭，还请公子不要嫌弃。”绛珠似是有些郝然。
　　“哪里，姑娘言重了，令堂的手艺绝不比京城天星楼的大师傅差。”少年呵呵一笑，落座却并不举箸。十几个侍卫也都静静立在少年身后。“不过我们还是等令尊回来之后再吃吧。”
　　妇人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只是遣了绛珠去给众人安排住处，自已则坐下陪少年寒暄起来，言谈中得知这妇人娘家本姓章，父亲原本在洈江边的小城惠安城当知县，谁料在“燕南城血案”中受到牵连。为避免累及家人，章知县辞官后举家搬迁，却不想成为一介平民也难逃官场倾轧。无法之下来到这列云山中，隐姓埋名过起了不仕出的日子。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却因心中长期的积郁不得而治与世长辞。父亲去世后母亲也跟着去了。章家慢慢就散了，她一个年轻女子为了生活嫁给了山中沈姓椎夫，三年后生下一女，名唤绛珠。
　　“难怪，”少年听了沈章氏的身世，恍然道，“小姐的相貌已属不凡，听夫人谈吐更绝非一般俗人，我之前就奇怪在这山野之中竟也有如此风华之人，原来却有这般隐情。”
　　沈章氏叹了一声，“我和孩子她爹是不会再踏出这列云山一步了，只是可怜绛珠大好年华，却要陪着我们老死山中。我和她爹心中实在是不忍，无奈却又找不到良人可托。”言辞悲戚，垂下泪来。
　　“夫人不必忧心。”少年安抚道。“小姐心性正直，良善聪敏，定有一日会觅到良人。”
　　“托公子吉言了。”沈章氏抹了抹眼角，接着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容我多嘴问句不该问的话，这天启城是崇元国都，其间不乏有名望的寺庙，列云山丹作庵名气却并不出众，平日香火也少得可怜……看公子容姿行止定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为何要大老远的跑到这穷乡僻壤的深山里来上香呢？”
　　少年犹豫了一下，像是触及了心事。“实不相瞒，”他拱手道，“在下姓闵，单名一个玉字。家父在天启是做玉石生意的。家中子息单薄，传到这一辈，就只有我一个男丁。我年幼时体弱多病，大夫说是先天不足，就算不间断的用珍贵药材补养，有可能会有早夭之虞。家人曾到处寻医问药为我延寿，却并不得法。家母信佛，拜遍了天启大小寺院庵堂为我祈福。一日家母路经列云山，在一位师太指点下上丹作庵求得一枚平安符，并在佛前立下誓言若能保我无灾无难，她必终生茹素并为庵内佛像重塑金身。大概是母亲的虔诚感动了佛主，自我佩带母亲带回的平安符之后全身病痛不药自愈，身体也日渐壮实。上个月母亲想要回来还愿，却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成行。我得知此事后便决定代她前来，也算了了母亲多年的心事。”说完向屋外山顶的方向看了看，像是看到丹作庵近在眼前。满脸迫切之色。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令堂的诚心真是让人感动，”沈章氏感叹道，顿了顿突然话峰一转。“闵公子与小女也算颇有缘份，说不定也是佛主的意旨呢。”
　　空气瞬间凝滞，少年的面色陡然一变，他正待开口，门口突然走进一人。“公子，属下回来了。”却是侍卫风扬。
　　“夫人，我的家仆回来了，我与他有事相商，请恕在下失礼。” 少年借机起身。温和而冷淡的望着沈章氏。
　　沈章氏看看满桌已经冷掉的饭菜，跟着站起身来，“闵公子其实无需太客气，把这里当做自已家就好。”说完唤来女儿，“绛珠，带各位大人去休息吧。”
　　小院房间并不多，沈绛珠临时收拾出两间。风扬紧跟在少年身后进入稍小的一间，其他人则都进了另一间由柴房收拾出来的大间待命。
　　“公子，”沈绛珠将他们领进门后却并不离开，而是站在门口怯怯的看了一眼风扬，才开口道，“奴有两句话想跟公子说。”
　　少年看了她一眼，“小姐有话请讲。”看到她又看了风扬一眼，眼光有惧怕之意。“小姐旦说无妨，风扬不是外人。”
　　沈绛珠无法，只得红着脸，把手里的帕子绞得快要滴水，沉默了半晌，在屋内人快要失去耐心前开了口。
　　“山中夜里不比白天，寒气袭人，公子身弱，晚上须多盖几床被子。”她目光流转，一双杏核眼也越发的勾人。“听娘说天启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和列云山大不相同。公子办完自已的事情后，能带奴去看看吗？”说罢走进房间，用纤长白细的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上前盈盈一递,“奴别的也不会做，如果日后有福气长久呆在公子身边，早晚端茶递水，侍候公子起居，为公子分忧，就是死也甘愿了。”
　　听到如此大敢的言语，一边的风扬都有些不自在，他转了转头，把目光投向自已的脚尖。
　　“多谢小姐抬爱。”少年向后退了退，接过绛珠手中的杯盏放回桌上。“小姐是天人之姿，闵玉福薄，无福消受，请恕闵玉不能答应。”说罢转过身来，言语中全是逐客之意。
　　绛珠一愣，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福身，“那奴祝公子平安永世，福寿安康。”说罢转身离去。
　　待她走得远了，风扬上前道，“公子，这女子像是对您……”少年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话，“我们明日便离开这里。你刚才打探得如何？”
　　风扬忙跪下行了礼，表情庄重，“属下查看过了，上山的道路确实被山洪损毁严重，人马皆不可行，如要修复至少需要三天。”
　　少年转身落坐思考了一下，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带人去修好。”
　　风扬一愣，随即伏身“属下遵命。”说罢起身准备离去。
　　“风扬，”少年忽而开口道， “悄悄传话下去，所有人提高醒觉，除了自带的干粮和水，什么也不准吃。夜里休息的时侯轮流看守，那对母女有任何异动立斩无赦，不必报我。”
　　“公子，那母女俩有问题？”他又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不像,看起都是弱质女流，也不像练过武，是不是公子多虑了？”
　　少年眯着眼看了看风扬，冷笑道“那你告诉我，山中多猛兽，为何这家人一只狗也没有养？”
　　风扬恍然大悟，躬身道， “属下明白了！公子，你看她们是三公子的人还是晋王的人？或者……”他面色凝重下来。“难道是那个人的人？”
　　“现在还看不清楚，不过不管是谁的人，都要不惜一切代价上山，”他又敲了敲桌面，眼神里闪现出的杀意让风扬微微一凛“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我不能让她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