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说》七步生莲

14、第十三章

　　十五日后，车队在出人意料的顺利中抵达了崇元帝国的首都——天启城。所有人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一路多有颠簸，但比起在列云山被人追杀的时日，这样的日子已足够君习玉主仆几人休复之前受伤的身体。君习玉的伤势最重，恢复得却比风扬和清持更快。甚至在途中连白若还需要随行大夫换药时，他身上最严重的刀伤也只在皮肤上留下了淡红色的疤痕。
　　“恭喜殿下，殿下的体质果然是我等凡夫不可相比的，这么严重的伤势不过几日便已大好，一定是冥冥之中有神灵庇佑。真乃我崇元之福……”随行大夫为君习玉把完脉，抖着八字胡口沫横飞的说道。眼神中尽是谄媚。君习玉淡淡一笑，瞥了一旁的白若一眼。
　　白若正半倚在马车车厢最里面的角落，小小的身体斜靠在车窗边的软垫上。懒懒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听到大夫的话，眸子一动，对上君习玉若有所思的眼神，马上心虚的看回窗外，目光流转之间，嘴角微微上翘，玉盘般白晰的脸颊迅速飞上一朵殷红，趁得黑色的眼珠波光涟潋。耳边如碳绘的发丝被窗外的微风吹起，在红艳艳的嘴角边上下翻飞。
　　君习玉心神一荡，不敢再看。他收回目光，发现随行大夫已将他如有神助吹到了他就是天神转世还在没完没了，君习玉觉得心中一阵烦燥，找个借口把他打发了出去。
　　只剩两人的车厢内没有了大夫的聒噪，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车外马蹄有节奏的声响。白若突然回想起几日前君习玉的那一吻，心里扑扑直跳。虽然一直装着看窗外，却仍旧能感觉到君习玉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她觉得脸上一片火辣，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手心已经汗湿一片。
　　她在心中大骂自已没出息，不就是一个吻吗，好歹自已也有一千多年的道行，怎么还跟个初涉世事的小姑娘一样紧张的头昏眼花，如果现在这样子被昔日那些个精怪朋友们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她呢。想着想着便更觉窘迫，她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谁料嗓子里却发出咕的一声，在狭窄逼仄的车厢里响得无比分明。
　　君习玉一愣之下噗地笑了，他极力低头忍着不笑出声，肩膀却被憋得不停抖动。白若脸上红云更盛，她干脆狠狠地盯着眼前笑得打跌的男子看他要笑到什么时侯，半天后见他还停不下来,甚至靠在车厢上转过脸，她恼羞成怒地抽出身后的软垫扔了过去。
　　“笑什么笑，你就是成心作弄我。我饿了渴了，你老盯着我的脸看能看出个包子还是馒头来?你吃了千年参精体力大增，我现在的身体要恢复伤势本来就慢，这几天的饭食又让人难以下咽，你现在倒来笑我……”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立刻闭了嘴，侧过脸不再说话。
　　“果然如此，所以我才会恢复得这么快。”君习玉闻言停住笑正色道，他起身移到白若身边坐下，从袖中掏出个东西，递到白若面前。
　　白若一看，居然是当日在洞中剩下的半个参。她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转回脸。
　　“不是饿了吗？”君习玉看她又咬住唇，知道这是她倔强时的习惯动作。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君习玉叹了口气。
　　“阿若，我已经好了。现在你更需要它。”
　　白若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田地和村落。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如今我吃了也不会对内力有所帮助。身上这些小伤过几日也会好，别浪费东西了。”
　　君习玉听到觉得心头一痛。原来她并不是不在乎的，在人前表现出的洒脱和无所谓，不过是不想让他担心。一切云淡风轻，只是不想让他愧疚，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他捉住白若的手，手中的小小手掌冰冷如雪。感觉到她微微一动，他用力握住不让她逃脱。
　　“当初得知你失了法力，我心中其实很是欢喜。虽然自已也觉得这种心情对于这时的你太过卑鄙自私，但是除了这样，我不知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留在我身边。先前尽是你保护我，现在终于能换我来照顾你。”
　　他将参又递到白若面前。
　　白若看着他目光中含着满满的期待，遂叹了口气。
　　“不是我和你客气，只是我真的不喜欢吃这个，如果有别的我就吃。”
　　“是么？“君习玉莞尔，随既转过身从一边的斗柜内取出一个八宝漆盒又递过来。
　　白若迟疑地接过打开盒盖，一阵诱人的清香扑面而来，只见盒内放着各式点心，杏红酥，五色桃仁，白果云片，桂花糕，桃红柳绿、挤挤挨挨地放了满满一盒，让人看得直咽口水，食指大动。
　　“都是给我的？”白若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君习玉，一双小手却把个漆盒抓得死死的。
　　看着君习玉微笑点头，她一声欢呼，一招恶虎扑食直吃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车内点心渣乱飞。
　　“慢点吃，小心噎着。”看着白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他取出水囊倒了杯水，白若抢过一仰头，动作极是潇洒流利。
　　“好歹也是修行千年了，怎么还吃得像个孩子一样。”君习玉苦笑着摇头，顺道伸手将白若嘴角边发稍上的酥皮拈下放进自已嘴里，白若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一口水呛住大咳起来。君习玉急忙给她拍背，看着她满脸通红的又咳又喘，他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忍不住笑道。
　　“几个点心小食就贪成这样，以后带你去天启的摘星楼吃饭，还不把客人全吓跑了。”
　　“摘星楼是什么？那里的东西很好吃吗？”白若刚缓过来，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好奇地问道。
　　“摘星楼是天启城排名第一的酒楼，那里的酱鸭脯、苏眉偎汤和食腩双珍号称饕餮三绝。”
　　看着白若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他笑着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总之就是很好吃，非常好吃。”
　　白若摸摸头，一双大眼露出向往的神色。君习玉安抚道。
　　“会带你去吃的。放宽心。”
　　白若高兴起来，刚要欢呼，想了一想又垮下脸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谁相信你呀，你有点心都不早点拿出来，成心饿了我几天。”
　　君习玉哭笑不得，他做委屈状说道：“我素来不喜甜食，这点心是我早上才差人去路过的镇上买的。前几日看你食不下咽，还道是伤口疼痛。谁知道是你挑食，喜欢吃这些零嘴。”
　　白若想起他从不吃外面的食物，这次却在本须谨慎之时差人去给她买点心，嘴上虽然嘀咕着我就是爱吃零嘴与你何干，心中却已是满满地感动。她犹豫了一下，问了句很久之前就想问的话。
　　“你为何不吃别人给的食物？去又去摘星楼吃饭？”
　　君习玉怔住，沉思了一下答道：“我不是不吃别人给的食物，我只是不吃我不信之人给的食物。”
　　看到白若似懂非懂的样子，他从袖中取出手巾给她擦掉脸上沾着的点心屑。缓缓开口。
　　“我自小在宫中长大，宫里人心难测，总是要小心些的。”
　　“为何？不是有个徐夫人在照顾你吗？难道还会有人敢在你食物中下毒？”
　　君习玉帮她把手脸擦干净，将已经空了的点心盒收进柜中，又倒了水给她漱口。方缓缓说道：“我八岁那年，在宫中遇到个老太监，他给了我一包桂花糖。”
　　他的表情仍是淡然，思绪却已随着目光穿过白若的身体飘向远处。
　　“我拿着桂花糖跑到花园里的假山后面准备偷偷的吃，结果看到浣衣局的一个小宫女蹲在一旁睁着大眼睛望着我手上的桂花糖，看样子也是饿了很久。因为不忍心，便把糖分给了她一半。因为想留着下次饿的时侯再吃，我当时只吃了一颗。半夜我腹痛如绞，太医看了剩下的桂花糖，发现里面被人下了毒，所幸我吃得少，灌了大量木碳水后保住了性命。”
　　“而那个小宫女，她当时就全部吃掉了，没能熬到第二天日出。给我桂花糖的那个太监，我再也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