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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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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荣看着他,笑了,法令纹更加深刻,“那怎么现在又来这边发展了?”
“这边钱好赚啊!”
他应付道,毕竟没必要对罗锦荣交浅言深。
转身离去时,摄影师从不远处的角落里站起身,有些尴尬地朝他笑了笑,说:“许哥,导演找你。新的一段剧本出来了。”
白导对这部电影寄托了很大的野心,剧本一改再改,零零碎碎拍着一些片段,有时候剧中人都搞不明白自己演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隽视线扫到他手中香烟,已经燃了小半只。估计在这里蹲着吸烟很久了,他与罗锦荣交谈是用的粤语,也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
那时候的电影市场,一个不错的班底九成都是港省人,所以他也学了点简单的粤语。
十五年前,于菁找他拍那部《异乡人》的时候,是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刻:年少成名,不愁没有工作机会,带着点嘻嘻哈哈的年少轻狂,正一心想着挣脱这个职业另辟蹊径。彼时罗锦荣已经混迹娱乐圈很多年,苦等一个出头的机会。
就是这样两个心境不同的人,第一合作,自然不能说有多愉快。
后来那部片子上映,于菁拿到了柏林、坎城好多A级电影节的奖项,罗锦荣也拿到了第一个影帝,开始了大满贯之路。而他自己……
那次合作之后,有家很有实力的经纪公司要签他,但是听到罗锦荣也在,他当即就拒绝了。他曾经合作过很多男演员,但是只有罗锦荣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就是那种一直被压着抬不了头的感觉。
拿到新的剧本,许隽翻了翻,不由得叹了口气。编剧经过前一段沉淀,把他这个镶边的男三号角色又做了一些改动,本来与男一号没有任何交集,突然莫名加了一段对手戏。
他看了看编剧,对方说:“这是导演的意思,不然你那条线显得太‘飘’,与男一号那条主线没有任何联系。”
墨菲定律,许隽握着几页纸想,怕什么来什么。
时间似乎倏忽回到了那年,炎热的南半球,他整日窝在小小一间房间里,烦乱的心情跟旅馆窗外乱糟糟的异国语言一般。幽暗的房间里,唱片机吱吱呀呀地转,一个女声低吟浅唱,忧郁又随性。
罗锦荣推开房门进来,放进了一地的昏黄夕阳。他穿着简单的背心、短裤,向他说:“明天要拍第一场对手戏,我们先来认识一下……”
“这些钱是怎么回事?”公司里,叶乔将报表扔到财务总监的桌子上。
“这是葛导拉来的投资,这些都投入到下一部戏里面了——文茵参加的那部。”
“我知道,这些、这些和这些……文茵自己的工作人员有多少,你我心里不清楚吗?”即便是财务知识外行如她,也是看出来虚开了很多人员、车辆的支出。
“乔姐,这账是平的,现在都是这样做的。而且文茵这次的片酬我算了,如果不想点方法,刨去分账、人员工资等等,她的收入达不到合同约定的额度。”
叶乔看着财务总监,久久没有说话,这种小手脚可以说是行业明规则,但是这几个月下来明明感觉不对劲。葛导拉来的投资,她从来不怎么过问,但是,她也不想跟一些擦边球行为沾上边。
离开财务办公室,她赶忙登录几个不常用的财经新闻软件,搜搜葛明辉持股的上市公司的报道。
看了几篇,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先前零零星星据圈内人传说,这家公司上市前跟某资本签订了对赌协议,算算日期,今年正好到了冲业绩的最后一年。难怪这几年那几位持股的导演玩命地拍片,各种烂片也充斥了大荧幕。葛明辉的口碑也连带着下降,上部文艺片一推再推一直拖到暑期档,结果还是没有收回投资。
——“葛导是不是最近手头紧?”娱乐圈“包打听”艾力陈那时醉醺醺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叶乔顿时觉得有些不妙,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关上办公室房门放下百叶窗帘,拿起电话……
秋雨带来清爽的冷意,许隽回到居所,推开门后他又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门上的房间号。
室内可以说一地狼藉也不为过,玄关处东一只西一只地散落着各种鞋子,女士的,门旁挂杆上“结”出成串的包包,一眼可望到的沙发上堆满了衣服……
“叶乔”,许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上次“引狼入室”。
是的,他看了看玄关处的日历牌,自己不过离开了十八天,这公寓已经完全“叶乔化”了 。
始作俑者此时还没有下班,许隽埋头开始收拾客厅。他多少有些洁癖,生怕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什么穿过的脏袜子、内衣什么的。
强压着恼火,收拾起几件,捏着头皮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还好,是刚刚清洗过的那种干燥的洗衣液味。
沙发旁地板上扔着几袋子零食,他皱了皱眉头,一一捡起来,抬眼看到一旁茶几上的瓶子,心里就是一惊。拿在手上,是他备用的那款安眠药。
许隽疾步走到洗手间去看自己收在柜子深处的药物。看到关键的那几瓶封口完整,他松了口气。抗抑郁药物有副作用,为了保持良好的拍摄状态,他自作主张停用了一段时间,平时只有连续睡眠状态不行时,才吃一片办片安定。
进组后这几个月,他有意保持一种单调地近乎苦行僧的生活,并强迫自己增加打戏训练的强度,用那种锻炼过后的疲惫感驱赶心灵上的那种迟滞乏味。意外的是,适量的运动刺激多巴胺分泌,令他还算堪堪挺过这一波抑郁。
这些年中西药都尝试过,可那块压在身上的“滚石”并没有被推到山下。如今,他想试图用自己的法子来治愈自己。如果那片晦暗的深海里一直有藤蔓要抓他下去,他觉得任由自己沉下去,一直沉到海底,也许会找到别的出路也说不定。
他走回客厅,将沙发上的衣服推到一边坐下,只觉得一股厌倦感和无力感又席卷而来。真是麻烦啊,前一秒还怕她乱吃药物,后一秒就开始厌倦这种该死的亲密关系。
果真还是做了个最错的决定啊,他以手扶额,恹恹地想。
“我回来了!”叶乔打开门,照旧对着房间深处轻声说道。
她自己住的时候,每每要像动画片中人物一样这样朝着屋子深处招呼一嗓子。这还是周宁告诉她的,她说租的房子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些什么,还是有礼貌些好。
叶乔放下怀里的花束,踢掉高跟鞋。低头去找拖鞋,顿了顿——一地的鞋子已经摆放地整整齐齐。
“许老师?”她轻轻敲了敲卧室门,按下门锁,却纹丝不动。睡着了?她想。拍摄强度不小啊。
“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看了看仍旧乱七八糟的客厅,叶乔吐了吐舌头,抓紧开始收拾起来。
毕竟是借住,不好鸠占鹊巢,她专门把富余的一间小客房开辟出来做了自己卧室。把新洗干净的衣服收到客卧里一件件整理好、挂好 ,觉得腹中空空,她到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晚上照旧是应酬的一餐,所以吃得并不扎实。
普通的红烧牛肉方便面,她过了一遍水,把面饼里的油脂冲洗掉,临出锅又放了一些青菜,卧了一个蛋,端到客厅。觉得还欠缺点小菜,便又转回厨房在冰箱里扒拉。
再转出来,餐桌旁已经杵着个高高的背影,垂头盯着那碗面发呆。
肩好像更宽了,腰背也更挺拔,却难掩一身萧杀之气——他身上已经浸染上角色的些许气质,令她一时觉得有点陌生。
“饿了吧,一起吃吧。”叶乔走过去,放下泡菜碟子,又到厨房拿出一副碗筷,把面分成两份。
红红白白的泡菜摊在白瓷小碟里,散发出酸酸辣辣的气味。
许隽坐下来,把泡菜夹在面上,低头呼哧呼哧地吃起来。他有意识地控制体重,许久没有畅快地吃主食,胃好像也得了“思乡病”。
叶乔看他三两口吃掉半碗面,又捧起碗来喝汤。
“你不开心?”她问。
“没有,”许隽声音闷闷的,“只是还在角色里,没有调整过来。”
“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叶乔问。
“……”许隽沉默地看着空了的碗,没有说话,把头垂得更低。
典型的回避啊,叶乔有些苦涩地想。看看碗里的面都没有碰过,她起身一股脑地倒在他空碗,笑嘻嘻地说:“我过来拿衣服,没想到你今天会回来。”
她动作轻快,并不带任何情绪地默默收拾东西。今天真不是个见面的好时机吗,尴尬得要命,只想赶快消失。
或许,许隽早就忘记了自己借住在这里的事实,又或者,他当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死皮赖脸”地一直住在这里。
“你不要动我的东西,”许隽目光追着她,说,“特别是那些药片,不是随便就可以吃的。”
“好。”叶乔说,“那瓶药我没有乱吃,那个我问了赵医生的…… ”
说完,她好像意识到说漏了嘴,忙闸住了话头。
叶乔从客卧随意抓起两件套装,就这么撑在衣架上,高高举着走到门口。她低头胡乱地穿着鞋子,一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就给人在后头一把抱住。
玄关的灯应声关掉了,只有门廊外头透过来一点昏黄。
叶乔挣了两挣,许隽微微弓着身子,结实的臂膀把她箍得死死的,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从背后传来。
隔着防盗门,许隽昏昏沉沉的脑子却奇异地耳聪目明起来。声电梯的运转声和邻居走过的说话声影影绰绰。
“哎!你真是很别扭唉……”叶乔笑道,语气无奈又宠溺。
“抱歉,”许隽把头埋在她颈窝,喃喃道:“今天我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