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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夜玫瑰香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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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乔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站得久了,只觉得疲累,便向后挪了挪,不经意便靠在后面人身上。那人也许在人群中给镶得结实了,也不动弹,大大方方让她去靠。
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涌向她的鼻腔,带着一种特殊的暖融融的味道。叶乔心底微微悸动,端着相机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仪式现场,一位保养得极好的银发老太太出现在中央位置,频频向各个方向的游客挥手,举手投足都有贵族风范。日本游客一阵轻微的骚动,小声而尊敬地叫着一个名字,正举着相机、踮着脚尖聚焦的叶乔被人潮推挤,向人群中倒去。
叶乔尖叫一声,抱紧相机,闭上了眼睛。
一双手适时地从身后探了出来,克制有礼地在她腋下扶了一把,将她稳稳地托了回去。
叶乔站稳了脚,狼狈回头,用蹩脚的日语说了声“谢谢”。
身后的人个头很高,穿着一件旷旷大大黑外套,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净的脖颈。蓬松的一把小胡子模糊了下巴轮廓,鼻梁细挺,乱蓬蓬的额发下,藏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男人眼中透出温和的笑意,问道:“中国人?”声音软糯,带着温吞的余韵。
对方不过是礼节性地一笑,深刻狭长的眼皮斜斜飞起,牵出几道浅浅的笑纹,好像在眼角开出一朵花,又好像发出光来,照得叶乔一时有些恍惚。
“……港省来的?还是湾省?”回过神来,叶乔反问他。
这次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身高腿长,笼在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衣里,有几分颓废的落拓。好像生怕自己身量太过突出,走在人群中微微勾着背,但行动间自有一种疏离和从容。
“哎!你……”叶乔一手在包里翻腾,掏出手机去看那些存下的资料。
等再抬头,那人已经汇入人群之中,不知所踪。
虽然看起来比杂志硬照魁梧了一些,没有化妆的眉眼也显得有些疲惫。她觉得刚刚那人跟许隽好像。她不能确定,毕竟明星硬照这东西都是一个毛孔一个毛孔修下来的。另外,她敏锐地发觉他比资料中的数据至少胖了5公斤。除非近期他没有任何工作,否则以这样的体重暴露在镜头下怎样看都有失作为一名演员的基本操守。
也是啊,叶乔暗叹,那份印得满满的旅游宣传册页不会凭空出现在一楼沙发上,神宫祭祀活动日期上还勾了一个圈。
叶乔分开人流向前追去。她见过好多明星,本人跟精修过的硬照完全是两码事。而许隽,他就那么望你一眼,就令人觉得有很多故事在眼波里。他就是饰演一个修车铺的满身油污的工人,估计屏幕下的女孩们也会被他吸引,想要一探究竟。
身旁穿着传统服饰的人鱼贯而行,远处的宫殿头顶上是岛国特有的低矮的蓝天。她顾不得这种场合的礼仪,飞速地在石子路面上狂奔,转过一个个路,只跑到两肋骨生疼。
许隽,此刻她真的好想拿下他。
叶乔扶着肋骨喘息了片刻,若有所失,低落的血糖带来一阵微微的眩晕。她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翻出手机,开始给许隽已经很久前公布过的一个工作邮箱撰写留言。
叶乔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就像不知道怎么登上天梯去摘下那颗星星。她遇到蒋图南是水到渠成,两人断断续续混过几个相同的片场。蒋图南了解她的为人处世,把最珍贵的信任交给了她。
说实话,她也没有应对这种成熟男艺人的经验。他们成名已久,圈子高阶,对她这种小角色恐怕不会给予一杯咖啡的时间。
刚刚那人疏离的态度已经表明,许隽想在这陌生的国度不受打扰地好好度假。他一贯的低调表明此人非常重视个人空间和隐私,如果贸然贴过去,只能适得其反。
叶乔脑子里乱哄哄的,随意跟着人流走着。
前路渐渐开阔,日本海的醉人蓝色出现在眼前,不同色阶的绿与蓝交替着,仿佛一块巨大的调色盘。游客对着海里两块连着稻草绳的巨大礁石拍照。
她站在海边,对着海面猛地大喊了一声,从礁石滩上捡起一颗石子,远远地扔进海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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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城市的山村,夜幕展露了它真正的色彩,幽紫的天空仿佛质地轻盈的薄纱,缀满碎钻一般的繁星。
青灰色的山路上,远远地驶来一辆重型机车。骑手后座上捆绑着背囊,却是闲闲地开着,并不急着赶路。
这条路他走了很多次,远离居民区,所以不用担心自己显得像个半夜扰民的机车党。过了前头这个弯,就能够回到住处,好好地泡在浴缸里,来上一杯白兰地。
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笼在头盔里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
淡黄色的裙角,在夜色中摆动翻飞,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冲到路上。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穿着寻常的灰色西装,敞开着,胸前还抱着一个公文袋子,歪歪倒倒,缠着女人不放。
许隽松了松油门,又随即旋紧。岛国特色,工作日这种酒鬼很多,只要这女人稍稍使点劲,就能把他推倒脱身。自己只是个游客,日语稀松平常,并不想在异国他乡节外生枝。
“救命,”他听到女人的呼救,一串中文混杂着英文和蹩脚的日语。那声汉语清晰而准确,是人最本能的母语。
傻瓜,叫救命是没人敢出来的。有几户人家的窗子亮了亮,却没有人出来。
女人挣扎了几下,倒在地上,好像没了力气。
许隽的车子已经从路口通过。
这声有些颤抖的汉语令他犹豫了。
一个甩尾,将机车猛地刹住,扎在地上。
“No,no,plesae don\'t……”他冲过去,横在两人中间,随即用日语轻声而坚决地说着:“不行、不行,她拒绝,请不要这样。”
喝醉的男人甩着公文包,吐出一串散装英文,磕磕绊绊地解释,许隽听懂了一些,他反复说着,“约会”、“赌输了”这两个词。
“我、我根本不认识他,居酒屋碰巧坐在一起……”女人躲在他身后啜泣,酒气逼人,踩在高跟鞋上摇摇欲坠。
许隽挑眉,突然有些后悔参和这种事。这种时间,在居酒屋那种都是男人的地盘喝酒……
那男人喝了酒,内里燥热,执着于这次艳遇。“可恶!”醉酒男大喊着,举着公文包瞅准机会向眼前碍事的机车手撞去……
他只觉得眼前身形一闪,有个力道在他手臂轻轻一拉,顿时天翻地覆,倒进路边草丛里。
“啊~~!去死……”他听到女人的尖叫声,随即背上挨了一记。醉鬼挣扎着抬头,看到女人艳丽的红唇。她居高临下,拎着一只高跟鞋,嘴角一丝冷意,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你……你个骗子,女人都是骗子。”挫败感袭来,他哭了起来,随手扯掉一团草,朝她扔去。
附近人家的灯亮了亮,传来开门声。
“走吧,”许隽转过身,对女人说,“趁还没有人报警。”
“鞋……”女人单脚跳了跳,虚虚扶他手臂,光着的脚在星光下泛着瓷白的光。
白色高跟鞋躺在几步之遥。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去帮她捡鞋子。
机车仍在突突地排气,她斜靠在车坐上,双臂将自己环紧,浑身颤抖,惊魂未定。
许隽无奈蹲下,轻轻托住她的脚踝,帮她把鞋子套上。女人的脚趾纤巧,没有穿丝袜,在他指尖留下片刻温热。
抬起头时,女人正定定地俯视他。浓密的黑发遮住半张面孔,划掉的眼妆遮掩不住眼睛的明亮,一抹红唇在月光下红得惊心动魄……
许隽并非浮浪之人,但心里某个角落还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长得不是他喜欢那挂,身上是酒味、烟味和油烟混合的居酒屋味道。即便如此,他还是嗅到她涂的香水底子,清透的玫瑰混合水果甜美在空气中若有若无——是他年轻时最喜欢的那款绝版香水“纳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