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死鸟》空山渡月

2、第二章

　　游冬迅速操纵机甲从地上爬起来，同时拉了一把身后的巴恩斯。
　　“撤退！”他当机立断地命令道。
　　所有人沉默地加速逃往与喘息声相反的方向，彼此之间尽管拴着链条防止失联，但速度并没有因为彼此的牵制降下来。在大陆暗面，每一次的牺牲都会让这支联邦最优秀的探索小队吸取足够的教训。
　　遇到变态体，只能逃。
　　所有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的人都已经尸骨无存。
　　游冬紧紧跟在巴恩斯后面，闪烁红光的头部时不时警惕着身后的动静，全小队已经以每小时98公里的速度行进了超过30分钟，途中再也没有听到过那如雷的喘息声。
　　但公共频道里并没有队长提醒放慢速度的声音，所有人只能咬紧牙关跟随队伍再提升速度，蒸汽像雾一样弥漫在深邃的黑夜里。
　　开采的几块黑英早已被“蜂鸟”装入背后的吊舱内，暖黄色光芒被遮得严严实实。
　　游冬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出得去，“求索”任务的第一阶段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那个疑似欧米茄位的变态体，他根本没有看到它的全态，仅仅露出一只脓黄色的独眼，让人忍不住想其背后是怎样庞大的存在。看一眼恐怕就会爆裂成血雾，那种糜烂扭曲的气息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
　　如果它追上来……
　　游冬又看了一眼身后，寂静的黑暗翻滚涌溅，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嵌着无数双阴冷狂乱的眼睛。
　　突然，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上方，天上闪烁的星星不见了。
　　“加速！”
　　随着掩不住紧张的男声在公共频道内低吼道，巴恩斯前方不远处突然爆出剧烈盛大的火光，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耳边通讯器传出的惨叫听起来更加肝胆俱裂。
　　“是‘黑熊’！加雷特！！！”
　　遇袭的是一架已服役五年的对抗型蒸汽机甲，外层装甲厚度高达55mm，各关节独立搭载蒸汽发动机，使得这架机甲的防御和续航力量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它曾有过独立抵抗贝塔位变态体超过二十分钟的战绩，是EX407小队里最勇敢也是最值得依靠的队友之一。
　　而现在“黑熊”被突如其来的不明生物一击打爆了胸口的蒸汽中枢，加雷特在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再无音讯。
　　趁着爆炸的火光，来袭者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那是一只大型的湮魔，它两侧鼓起的穿刺孢囊不足一个足球大，由此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只接近阿尔法位的凶猛的污秽体。
　　还没有转化为变态体，但不意味着它的威胁度很低。
　　巴恩斯眼球瞬间发红，加雷特一直很照顾他，是亦师亦友的存在。而这足以成为他逆着游冬的命令冲向湮魔的理由。
　　之前卸下的反钩锁链还牢牢缠在“座狼”的左臂上，堪比成年人手臂粗的倒刺可以攻破阿尔法位变态体的体表防御。湮魔站在“黑熊”残骸上嘶哑地嚎叫，鲜红的巨大混瞳耀武扬威般盯着面前的机甲，似乎在为自己的偷袭感到沾沾自喜。
　　蒸汽中枢滚烫如熔铁，发动机在左臂提供磅礴无匹的动力，铁链飞掠时带起一阵几欲耳鸣的破音声，湮魔抬起坚硬的手爪想要抓住铁链，后者反而缠上它的附肢，另一头大力一扯，浓黑的血液溅射出来，这头湮魔霎时间被拽得翻滚在地上。
　　它前面的附肢被硬生生拽掉，但对它飞机般大的身体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反而激怒了它。
　　“座狼”起跳勉强躲开暴怒湮魔猛扑过来的一击，右肩的火箭型高射炮抵在湮魔稀毛的腹部开火，即使这种污秽体的表皮硬得像10mm厚的钢板，“座狼”还是在上面开了个大洞，而前者也因为后坐力和湮魔拉开距离。
　　游冬眉头皱得死紧，指挥众人上前支援，现在来不及教训这个冲动的臭小子，很明显，湮魔只是为接下来准备的一道开胃菜而已。
　　“象龟”弗伦奇首先上前突击，胸腹前弹射出的四条合金钢矛整段刺入湮魔体侧，相当于十辆蒸汽火车头的撞击力把湮魔直接钉在地上痛苦嘶叫，附肢胡乱舞动着，虽然对“象龟”专门为变态体准备的超厚装甲产生不了大幅损伤，但弗伦奇应付湮魔的挣扎还是有些勉强，那玩意儿的平均施力压强就高达178吨。
　　其余人警戒周围时，“猞猁”福利斯特形如鬼魅般移动至湮魔后侧，双臂赫然是伸缩型高温弹射军刀，伴随皮肉滋滋作响的炙烤声，湮魔勉强可以称之为头的部位滚落下来。
　　然而那东西死而不僵，“象龟”连忙脱离插在湮魔身上的钢戟，一边用双臂护住蒸汽中枢，紧接着湮魔后尾狠狠的甩击把他砸出一个低矮的抛物线，游冬听到弗伦奇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
　　该死，他疾冲至湮魔背部，下肢的反关节设计让“蜂鸟”轻盈地跳上附肢集中的位置，脚底伸出倒钩刺入皮下，双臂的重型转管机枪抵在黑血涌动最为猛烈之处，子弹肆虐下肉沫飞溅脏血喷涌，一旁的福利斯特奋力缠住湮魔的附肢。半分钟后，这个庞然大物终于趴下它高昂的前躯。
　　游冬从湮魔小山般的尸体上跃下，头部的红色的独眼转来转去，这代表“蜂鸟”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巴恩斯从旁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两根覆盖倒刺的骨刺贯穿了“座狼”的下腹，鲜血一滴滴从缝隙里挤出来，染红一小片灰黑色钢漆。
　　“冲动的代价。”游冬不咸不淡地点评一句，但眼神示意着对方秋后算账。他示意福利斯特将裸露在外的骨刺砍掉，这个举动引来巴恩斯忍不住的一声闷哼。
　　走在最前方的“巴蛇”凝视着宛如漆黑幕面的周围某一点，作为队里最高的六米机甲，浑身浮动蛇类般的冰冷光泽，独特的涂料也代表着它是机械院最新研制出的产品。
　　“顾，你发现了什么？”
　　无论什么时候都平静无波的男声在公共频道里响起，“有东西要来了。”
　　那边巴恩斯快速包扎好伤口，福利斯特在止血后，往上面抹了一层暗绿色的膏体，巴恩斯几乎感受到皮肉在蠕动愈合。
　　他笑眯眯地拍拍后辈的肩膀，“谢谢你啦！”
　　后者僵硬地慢慢离开身后队长死亡凝视的区域，巴恩斯笑容一僵，游冬冷笑一声，示意他赶紧进入“座狼”，他们要继续逃亡。
　　加雷特的肩章是没有办法回收了，游冬只能捡起“黑熊”炸裂崩落的一块铁片，其上独一无二的黑色小熊暗纹是他儿子最喜欢的动画，他的家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再次拆卸掉“黑熊”的蒸汽中枢，所有人看向游冬。
　　“蜂鸟”站在光亮最暗处，如同立于锋刃之上，像一柄剑刺向黏稠深厚的漆黑恶夜，所有希望的目光都投注在它迈出的方向，一旦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熟悉的恶臭又弥散在空气里，侵入每个人的肺部搅动。
　　“别动。”游冬抬手，黑色机甲在高温下溢出淡淡的白雾。喘息声出现了，不是来自公共频道的哪个胆小士兵，它穿过所有钢盔铁甲，像皮肤毛孔伸张呼吸空气般自然，又像来自于心灵。
　　“呼哧——呼——”
　　“巴蛇”闪烁异样银光的军刺已然蓄势待发，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格斗型机甲，每条肌肉有五个蒸汽发动机，四肢独立搭载动力装置，外装甲厚度仅次于“象龟”，由于制造金属融合了经过教会赐福的秘银，所以并不笨重，这使得它能够与各种怪物肉搏而不落下风，如同传说中那条大蟒，猎物被其缠住只有骨肉成泥的下场。
　　但在绝对的恐怖面前，没有人怀有侥幸心理，紧张的呼吸声在频道内此起彼伏。顾文冰首先动了，银白军刺在半空中闪出一道残影，砍掉了伸向“象龟”背后的一根狰狞触手。
　　弗伦奇连忙向旁边一滚，双臂的□□抬起黑洞洞的喷口，喷溅出一两滴火星。
　　那直径近两米的触手啪叽一声摔在地面上，像断掉的蚯蚓一样疯狂蠕动着，上面凸起的一块块疙瘩裂开缝隙，弗伦奇立刻移开目光，头部却突然隐隐作痛。
　　游冬见状心里一凉，那玩意儿上护目镜没用，更偏向于类似诅咒的性质，他们在大陆暗面坚持一个月已是极限，如果此时扔下一根火柴在这锅沸腾的油里，结果只有灰飞烟灭。
　　“弗伦奇！马上注射阻断剂！听到没有！”
　　剩下的队员不约而同慢慢聚成一个圆圈，背靠背做出殊死一战的姿态。有人手脚发痒，福利斯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长出一片片黑色的血污翎毛，在作战服内摩擦一碰就掉，块块污染后糜烂的血肉带来诡异的湿软感。
　　阻断剂不起丝毫作用，那帮教廷人员研制出的据说可以减轻诅咒症状的药物大概只是求个心里安慰，现在它连安慰的性质也没有了，只带来无穷无尽的绝望。
　　听着频道内队友断断续续的报告，游冬知道这意味着他们在接下来五分钟之内就会出现精神海紊乱的现象，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欧米茄位变态体正不动声色地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他脑内是比其他人扭曲邪异百倍的嘶吼呢喃，但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异变，精神海也是死寂一片，教廷为他进行的人体改造只有这一个好处。
　　“蜂鸟”迅速行动起来，它走到最近的“座狼”旁边，拽开它的驾驶舱，巴恩斯正脸色惨白地瘫在里面。半透明的芽孢已经蔓延到他的颈部，隐约可见黑色烟雾在其中扭曲变形，游冬打开舱门，从一个暗格里掏出铁红色的凝胶状物质。
　　巴恩斯半睁着眼看到他的举动，竟然隐隐露出哀求的神色，瘫软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往后躲避。
　　游冬见状身体僵了僵，手臂罕见地颤抖起来，但还是上前捏开他的下颚，把胶状物灌了进去。
　　几分钟后所有人都被强制性灌入这种红色胶状物之后，游冬在公共频道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注一掷，“全体，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