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祁尔闻

96、撞期

　　Hana生日那天，下午在课上，她问陈尔琦，待会儿能不能陪她去趟韩国超市买点食材，晚上给大家露一手。

　　“你请了多少人？”

　　“十来个吧。”

　　陈尔琦愣了愣，“别告诉我，你打算做十几个人的饭…”

　　Hana轻轻捶了陈尔琦一拳，开玩笑道：“干嘛？！看不起我的厨艺啊？”

　　“我怕你累死。”

　　“哈哈，放心吧！我就做两三道菜，表达一下诚意，然后再叫点披萨什么的…”

　　“那还差不多…”陈尔琦松了口气。

　　他很清楚，给十几口人做饭这件事儿有多不容易。从洗、切、配到食材下锅的先后顺序，门道多着呢。它对统筹能力的要求，不亚于在职场上跟一个七位数的项目。往年过年，外婆、母亲加上姨妈三人一齐操持年夜饭都会忙得五心烦躁，任谁在旁多一句嘴都会被她们怼得八丈远，所以，陈尔琦害怕Hana自不量力，在生日当天把自个儿累坏了。

　　下了课，他们步行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韩超OSEYO。虽说只是随便露两手，Hana却也将手提筐装得满满的，一结账，快100镑了。

　　“我替你拿吧…“陈尔琦很自然地将右手递到她跟前。

　　Hana也没跟他客气，把其中一袋重的递给了他。

　　最近，陈尔琦不止一次地觉着，来伦敦之后建立起各种友情总让他很累、有负担，唯独与Hana之间的相处是简单且舒服的，就像口渴的时候恰好有一杯温开水，不热得烫口，不凉得伤胃。

　　还没走到地铁站，陈尔琦的手就被勒疼了，Hana也将手里的袋子倒腾了好几遍，从右手换到左手再换回来。

　　“我们还是把比较重的东西拿出来，塞我包里吧？！”陈尔琦建议说。

　　“那你包不会太重吗？”

　　陈尔琦将袋子搁在地上，弯腰把一些比较重的瓶瓶罐罐掏出来，“总比拎在手里好吧。”

　　他把背包从身后挪到胸前，掀开，忽然尴尬地瞄了Hana一眼。

　　她正埋头翻找袋子里的一小罐糖稀，并没注意到从他包里露出来的黑色礼盒。

　　如果那是他给Hana准备的生日礼物，倒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可它不是。

　　当然，以陈尔琦的个性，自然不可能空着两手参加别人的生日party。给Hana的礼物早就准备好了，此刻正漂漂亮亮地躺在他的寝室里。之前Hana总说伦敦的天气很怪，明明老下雨，却干燥得很，干得她的身体像漏了电的配电箱，一脱衣服就噼里啪啦地冒火星。陈尔琦便记住了，买了个“对症下药”的礼物，祖·玛珑的润肤套装。

　　至于那神秘的黑色礼盒，装的是一款叫作Clive Christian的香水。他们很不客气地号称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香水，从品牌创立之初到今天，始终没有改变过皇冠瓶身的设计，只为了昭告天下，他们是专门给英国王室调香的。

　　那天给Hana挑完礼物，恰巧路过那家店。陈尔琦鬼使神差地踏了进去，鬼使神差地花了300多磅买了一瓶男士香水。他不是买给自己的。他觉得那混合着鸢尾草与茉莉花香的清新木调，与另一个人的气质更吻合。

　　虽然他常用的香水是Tom Ford，但他肯定会喜欢这一款。陈尔琦笃定地认为。

　　陈尔琦没有他的微信，没有他任何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住在21C。他不好意思跟别人打听，更不好意思主动登门，只好把这份心意揣在身上，心想着，如果今天能遇到他，就趁机把礼物给他，碰不到的话，就算了……然而，直到刚刚离开学校，他都没有碰见高冠宇。

　　陈尔琦眼疾手快地从袋子里掏出几样重物塞进包里，把那个黑色礼盒压在下面，就好像在遮掩一桩糗事……

　　他们回到公寓的时候，高冠宇正和一群人围在楼下抽烟，那帮人就像是常年长在那儿似的，总能撞见。

　　陈尔琦假装没看见他，他也表现得像是没看到他俩，直到Hana上前打了个招呼。

　　他从兜里掏出盒烟，往Hana跟前递了递。

　　陈尔琦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出这项无法融入的社交活动。

　　Hana没有接，揶揄道：“自己买的啊？”

　　高冠宇臭着脸把烟塞回兜里，看了陈尔琦一眼，一声不吭。

　　“今晚什么计划？”Hana问。

　　“不关你的事。”

　　“臭弟弟…”Hana好不容易掌握了这句中文，逮着机会就想用用它，“没事就来玩啊。”

　　高冠宇又看了眼陈尔琦，“不去。”

　　“随便你。”Hana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朝陈尔琦笑了笑。

　　陈尔琦像个小跟班似地跟紧了步子，跟着她继续往回走。进公寓大门前，他朝吸烟角望了一眼，恰巧高冠宇也朝他这边望了望，吓得他赶紧收回了目光。

　　碰见了又有什么用，还是不好意思把礼物给他。陈尔琦心想。

　　Hana住在flat 16，虽然与陈尔琦所在的flat只差了一个数，却在不同层。她和Mona一样，住在3楼。

　　陈尔琦先去了趟3楼，把刚刚买的东西放下，然后借口说要回房间放包，等会过来帮忙，但其实他是去拿给Hana准备的生日礼物。

　　他顺着楼梯“蹬蹬蹬”地往下跑，跑到一半猛地刹住了脚步……

　　高冠宇正站在这一溜台阶的尽头，也就是flat 15的门口。那个位置很微妙，要说他正在上楼也合理，要说他站在那里等人也成立。

　　陈尔琦心里有个不确定的答案，主动递了个话，“抽完了啊？”

　　高冠宇脸上有种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局促，“嗯。”

　　“有事？”

　　“没事啊！路过…”

　　陈尔琦不接茬，心里在窃笑，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把背包甩到胸前，埋头找钥匙，那个黑色礼盒就大剌剌地敞在“宿主”面前。

　　“你住15啊？”高冠宇指了指大门。

　　“嗯。15C，跟你说过。”

　　“哦。忘了…”

　　陈尔琦无意戳穿他拙劣的演技，心里一直在想，该不该跟他说声生日快乐呢？该不该把礼物给他呢？明明没有比当下更合适的时机了，嘴唇倒像是粘上了似的。

　　他翻出电子钥匙刷了一下，门锁“滴滴滴”地叫了几声，他攥着把手慢慢往下拧，所有动作像是开了慢速似的。

　　“你晚上准备干嘛？”高冠宇问道。

　　其实，只需要再等个几秒，他就能收获陈尔琦的一句“生日快乐”。

　　“怎么啦？”陈尔琦故意抛了一个反问，因为他怕自己直说了晚上有安排，高冠宇就不把话说明白了。

　　“没怎么，不是欠你顿饭嘛。”说完，他不自然地掰了掰手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茬儿的呢。

　　因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陈尔琦心里特别感动，在这样的一天被邀请，多少证明了自己在高冠宇心里的份量。可越是感动，他就越是为难，毕竟已经答应了Hana，哪有到了这个节骨眼再变卦的道理。

　　“Hana今天生日，我要过去…“

　　“OK！猜到了！那我不欠你了哦，是你自己没时间，拜拜！”

　　高冠宇丢下一句不客气的话，“蹭”地一下上楼了，快得陈尔琦来不及说声生日快乐，更来不及把礼物给他。

　　陈尔琦进屋，把包连同里面的黑色礼盒一同放下，将给Hana的礼物从抽屉里拿出来，夹在腋下，阖上门。

　　整个过程，他都有些愣神。在收到邀约的那个当下，他想当然地认为，那顿晚餐应该就他们两个，可回过头来想想，怎么可能呢……

　　看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他应该邀请了很多人吧？反正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陈尔琦心想。

　　再回到Hana那儿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多了好几个人。除了那两个韩国男生，也就是Ian和高冠宇的室友外，还有一个叫江梦缘的中国女生，虽说也是硕预班的同学，但是她经常坐在角落里，话也很少，所以陈尔琦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陈尔琦先把Hana叫到一旁 ，把礼物递给她。Hana眼眶都湿了，像是背了什么指标似的，数不清说了多少遍“谢谢”以及“你怎么这么贴心，记得我说的每一句话”。

　　在准备晚餐的过程中，那两个韩国男生总跟Hana说韩语，以至于陈尔琦插不上什么话，只能和并不熟络的江梦缘聊天。两人都有点内向，都像在应付差事，聊了半天，陈尔琦只知道她是97年的，武汉人，住在Hana隔壁。

　　每当两人相对无言时，陈尔琦都在心里默念，快来几个人吧。

　　结果，最先等来的人是Sean。

　　陈尔琦心一凉，心想没等来“救星”也就算了，还等来个“克星”。

　　Sean不是一个人出现的，而是携着V姐一起。同进同出的两人，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对璧人。可Sean总是否认，至于V姐，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Winter Wonderland之后，陈尔琦和Sean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而尴尬。

　　Sean还是会给陈尔琦发微信，开场也总是跟作业有关，但经常聊着聊着，内容就变味了。陈尔琦说不清那些话究竟是一种挑逗，还是某种暗示，抑或是他纵横情场多年，早已养成的不自知的说话习惯。通常这种时候，陈尔琦就会回个表情包敷衍一下，甚至是不回。

　　陈尔琦一开始并不讨厌Sean，甚至觉得他好看得惊人，即使脑门儿上有一大片胎记似的疤。可随着他额头上的疤痕越来越淡，陈尔琦对他的好感也变得越来越淡，尤其在高冠宇抛下那句“少跟Sean来往”的忠告之后。

　　虽然高冠宇这人也神神叨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尔琦总觉得他的“好言相劝”是有原因的。

　　“你在弄什么？”Sean凑了过来。

　　“嗯…准备bulgogi的调料。”

　　“bulgogi？”

　　“韩式炒牛肉。”陈尔琦赶忙解释了一下。

　　“终于可以吃到你做的菜了！我看你之前在朋友圈发的自己做的菜，馋了好久…”

　　陈尔琦尬在那儿，回想了一下，似乎只有刚跟庄少杰在一起的时候在朋友圈秀过厨艺，可那已经是3年前了。这也就意味着，Sean至少翻看了他近三年的朋友圈。

　　“我今天…不做，Hana做…”他红着脸，小声解释了句。

　　Sean笑笑没说话，帮他把快要掉下来的袖子往上撸了撸。

　　陈尔琦心虚地看了眼V姐。她正忙着和Hana寒暄，压根没有注意。

　　没过多久，人就来齐了，除了Hana自己的朋友外，基本上都是Mona、Ian这些熟面孔。

　　很快，饭也吃得七七八八了。陈尔琦觉得，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酒得到位。Hana乐呵呵地把提前备好的酒水摆上桌，阵仗之大令人咂舌。

　　Party正式开始之前，有人说要下去抽根饭后烟，没想到一呼百应，走得只剩陈尔琦和另一位烟酒不沾的江梦缘。

　　两人默默收拾了一会儿桌子，江梦缘说要回屋上洗手间，一去，就没再回来过。

　　直到很后来陈尔琦才知道，她一向最怕这种场合，但又不好意思拒绝Hana的邀请，只好硬着头皮参加，然后找个机会提前溜掉。

　　当那群人抽完烟回来，厨房里就只剩陈尔琦一个人。他正忙着擦桌子，帮大家把酒杯备上。

　　Mona带头起哄，嚷嚷着：“宝贝你也太贤惠了吧！”

　　陈尔琦刚想怼她，一抬头，发现高冠宇突兀地站在人群中，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