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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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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倪珞起身推窗一看,那月光竟白得吓人,刺得眼睛生痛,她捂住眼等习惯了些,才慢慢睁开来,但眼前的一切却让她吓出了一身汗,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尸体,血渐渐满上了脚面,接着是膝盖,直到淹过了头顶,眼前全是红色,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一慌,人惊醒过来,喉咙竟有腥味,低头一看被子上竟染了一大片。倪珞缓缓地吸气,定下神来,伸手拔了拔手上的串珠,已经只剩七粒,这些……还能维持多久?
过了午,文妃叫了几位娘娘过来摸骨牌,让宫女们都散了。倪珞看着空儿,找了个借口溜出了轻鸿殿。
这几日,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淌着水。转过几处殿阁,穿了一长串的游廊,终于进了一片林子,想来是从没人打扫过积雪,如今依旧还摊着厚厚的一层,踩上去都已经及了脚踝,全渗进了鞋内,冷得她真发抖。
浴心殿永远都是静得让人揪心的,今日却怎就窜出了一阵歌声。
“青竹高,青竹长,青竹林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青竹高,青竹长,青竹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
那是估州一带的童谣,几乎人人会唱。幼时便有一个人在耳边一遍遍地唱着,直到再听不到那声音。事隔多年,在这孤寂的宫墙内传了出来,好似又回到了那时,而那张已经潜藏在心里的面庞又浮了起来,依然如此清晰。纪夫人,你在天上可好,倪珞不禁问道。
等她走进屋里时,歌声已经停了下来。
白帐边坐着一个女人,正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那缕缕青丝中已经夹了好些白发,她一手扯着头发一手想将其绾起,但是手却别着,弄了半晌都未能如愿,心里不禁一阵烦,双手一罢,十指随之都插进了头发里,梳得平整的头发立刻乱成了一团。
倪珞见状忙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梳子道:“娘娘,我来吧。”
桌前的人木然地放下双手,等到那头发都绾成了髻,她才摸了摸,指尖刚粘到发丝便一下抓扯起来,“笨手笨脚,都什么样子,本宫怎么出去见人,重新再梳。”
倪珞也不与她计较,捏着梳子又换了个发式。但结果却如第一次一样,两次、三次……直到对方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木梳,狠狠地向她掷了过来,梳齿划过她额头,顿时便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血迅速渗了出来。她也不觉得多痛,只抽出手绢将血抹了去。“娘娘,奴婢再重新……”
“梳……梳什么梳。”女人怒气更甚,忽地一巴掌打在了倪珞面颊上,“谁让你来的,你滚出去,否则我……”
女人未说完,手便已经捏在了自己,呼吸顿时窒住,倪珞睁大双眼望着屋顶。便这样一直捏紧捏紧,然后……她的罪就让她下辈子再还。
十指却忽地松了开,倪珞身子一重,跌坐在地上,抬头间,对方的双眼已经闪出了一缕多余的光泽,片刻一粒晶莹便掉落在自己脸上,暖热至发烫。
“娘娘,月儿对不起您和……皇上……”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越来越重。
女人退了一步,支撑着越发沉重的身子,“还回来什么?都已经死了……都死了……什么先帝失踪,都是他们骗的,我知道你想找煦儿,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她跳进了大火里。当时那逆赋就站在那儿,是他逼的他逼的,我让他救他,但是他怎么都不动,我……就那样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活活烧死。玉铭赶回宫,却也被乱箭……还有皇后,就连她都上吊自缢了……而最该死的人,却依然活脱脱站在这里……我齐太后,还有……你,纪月染。”
倪珞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紧贴着地板的额头好似要燃了起来。只觉得好累……好累,如果那时死了,也便不用经历这些痛了,但是为什么偏偏让她逢着了那个术士余右。
齐后的笑声渐渐纠缠在头脑中,一点点地将所有的记忆占据。
沿着墙根也不知走了多久,好像天也阴了下来。轻鸿殿里的笑闹声似已散了,倪珞只是觉得头有些晕,于是整了整妆容进了殿。想着这个时辰安儿已经醒了,便直直朝着西殿走去。没几步,却窜出个宫女来,向着她欠身便道:“倪珞姑娘,娘娘让您去东阁呢。”
倪珞迟疑了片刻,便问:“其他宫的娘娘都走了吗?”
“皇上来了便都散了,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倪珞的心好似被揪了下,迅速地缩成了一团,“劳烦姐姐跟娘娘说声,就说奴婢身体不适,不敢以病容相见。”
宫女微愣,抬头看了她一眼,琢磨了片刻才应声而去。但人还未走远,却又被叫住,“还是……不麻烦姐姐了,倪珞这就去偏阁。”
阁内似有笑声,远远便见唐英蹲坐在门边,见她走近不由得大惊,开口便问道:“姑娘,您这额头怎么了,这……看着不让人心痛吗。”
她笑了下,还没回答,阁里已传来文妃的声音:“是倪珞吗,进来吧。”
倪珞闻声推开了门,正对着的榻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人。一个是文妃,另一个自然是他。“奴婢参见皇上……”
没等她将话说完文妃已开了口:“倪珞不用多礼了,快过来吧。”
她敛了下眉,兀自将头磕了下去,“奴婢参见皇上、文妃娘娘。”
抱着婴孩的手不禁一抖,文妃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瞬,只得说了声“起身”。
倪珞抬起眼滑过旁边左首的皇帝,却又不留一丝神色地停在了文妃手中婴孩儿的身上。但是她依然看清了,他的双眼已经恢复如常了。皇帝感到她双眼的冷意,手拽得更紧,隐忍的怒气正欲发作,神光却停在了她的额头上,顿时开口问道:“你的额头怎么了?”
“回皇上奴婢不小心给磕在石阶上了。”
“你还连磕出了三道口子。”
倪珞这才随着额头摸了上去,真就是并排着三根,而且还是坚着的。
“别摸了。”他蹙着眉,提了声音向阁外嚷道,“唐英,让人传太医。”
也不知是不是那声音有些大,睡梦中的婴孩惊醒了过来,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文妃惊了下,忙抱着孩子出了门,倪珞看着她走得没了影才回过头来。
门不知又被谁合了上,自刚才进门前,她已经将这样的情形想了千遍万遍,以为自己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原来想象和实际竟差那么远。
眼前的人没有起身,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看他的双眼,但是依然……倪珞尽力地放缓呼吸,双手紧捏着身侧的裙裾,汗已经湿了整个手心。
“为什么不看着我?”他却笑了起来。
倪珞稍稍吸了口气,回了个笑,“回皇上,依宫制在主子面前奴婢只能颔首垂眼,否则会受仗刑。”
皇帝暗自咬了咬牙,一掌打在榻上,“你觉得你这样子像宫婢吗?你刚才去了哪里?”
“尚食局,取些东西?”她答道。
皇帝哂笑,眼中却不知不觉中又泛了些红艳,于是忙闭了眼,静了一刻,将怒气平了平。“尚食局?你可要朕去问问。”
她肃然一怔,眼帘顿时抬了起来,“那皇上只管去问好了,何必来纠缠奴婢。”
“纠缠你?”他噔地从榻上站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回来?”
“奴婢宁州良家倪珞,因家贫,天端二年入南宫,天端三年秋入大宸宫。如此而已。”话音刚落,手臂已经被对方拧住,那十指已经快要掐进自己的皮肉里,她咬着牙看着他的双眼,好似……血丝又慢慢浮了进来,如触手一般包裹着整个眼瞳。
“倪珞?”他伏身便将她摁在地上,“不管你是谁,朕今天就要了你。”
随着“嚓”地撕裂声,外衣已经被扯出了条大口子。倪珞扭过手便要掩住露出的水红色亵衣,但却被对方死死地夹在头顶,怎么也挣脱不了。
“你……放开……”她大吼道,他的唇却趁机落了下来,封住了她的口。她双眼一空,连呼吸也窒停住。那舌尖的胶灼感顿时纠缠起来,铺天盖地地将她紧紧包裹,旋即便抽走了她仍存的意志。等到那些朦胧再次变得清楚,清楚得看清那眼角的细枝末梢时,她蓦然一怵,顺着那舌间一瞬间的肆意便忽地一翕齿。
那些许刺痛让他一栗,猛地退了出来,唇间已经有了丝甜意。
倪珞趁他失神,起身便要逃,但脚腕却被紧紧钳住,脚下一滑,人又扑倒在地。皇帝一把环住她的腰,顺着她的背伏了下去。唇顺着她的耳根向前浮动着,轻咬住薄玉般的耳沿。连他也不知道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多久,曾经那些记忆似乎已经在今生已经模糊得没了轮廓,但是如今只是轻轻触碰也足以让他燃烧。
他伸手紧扣住她的十指,那一握却让他一惊,她的手竟冰凉得没有半点温度,还伴着一阵阵的抽搐。他蓦然抬起眼来,看着她已经松乱得不成样子的发丝,还有那不知何时已经流淌了满面的泪泽。双手顿时一滞,脱了她的双手,他反身坐起,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血红又从眼帘间泛了起来。
门外此时传来了唐英的声音,倪珞一栗,快迅地拉紧衣襟。他坐在地上没有动,静看着眼中的红影脱离了视线,直到唐英的声音再次想起,他才讷讷地拉回了思绪,心中却依然反复纠缠着那一句,我……都对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