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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1 ...

  •   几场大雪一下,冬便要过完了。算来已近年末,过几日便是除夕。依着宫制,这过年节宫女内侍是可以出宫归家,于是要走的也走得差不多了,便总觉得这宫里空得让人发慌。
      倪珞前段时间生了场病,不过如今已经好得利索了。听说北边已经开始准备作战了,听说怡妃也遭了贬,降为了昭仪。那听来的事儿还有更多,比如前些天墨洇告诉她,韩夫人进宫了。
      “正巧一个大晴天,宫中多少姐妹都看见了,那马车可是雕着麒麟的。”墨洇倒是喜滋滋的,将看来的听来的都说了遍,“可真是荣宠,这大冶朝上下除了韩夫人,谁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倪珞垂着眼捏着手腕上的串珠,却没有应声,别人看着光鲜,但到底怎么样,还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墨洇说这除夕夜宫里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因为是自当今皇上即位以来,所以便只有天端年间才有这条让宫女出宫过年节的规定。都说皇帝不爱热闹,墨洇还记得有一年,皇上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夜里下着大雪,整个肩头都被白白的一层盖满了,但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唐公公找到他,人都已经冻僵了。
      倪珞哑然一笑,“也许皇上是赏雪赏得忘了时间,害你们大惊小怪的。”
      墨洇敛着眉,睨着她道:“哪儿有赏雪赏得病了半个月,就借着那宫外呼哧哧向上冒的一些焰火星子还能看清是下的雪还是雨么?”
      倪珞没再说话。
      今夜又是除夕,但好在没有下雪。墨洇将窗户推开,天空还稀疏地洒了几颗星,不由得又高兴起来,“姐姐,今晚城里也要放焰火,现在已经出不了宫了,我们索性去外面看看烟花吧。”
      倪珞虽没什么兴趣,但被墨洇拽着,也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下来。墨洇拿了件雪衣,又将暖焐子递到了她手中,这正要出门忽然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倪珞道:“姐姐,我能不能再帮你拿样东西?”
      “什么?”
      墨洇轻咬着唇笑道:“你的笛子……我上次听见你吹了。”
      倪珞讶然,等那冷冰冰的东西递到了自己手中,才回过神来。“可是会走音的。”最后终于笑道。

      因为隔得远,那烟花喷洒而出的声音也不那么震耳,宫墙也有些高,看得不太分明,只觉得那斑斓的光华不减,将黑透的夜镀得变幻了色彩,最后流星般地又泻了地。
      “这应该叫做流光溢彩吧。”墨洇笑道。
      倪珞颔首未答,那光彩在眼中流趟而过,终于在嚣嚷声中渐渐落了幕,只余下远处的一片青烟缭腾着。夜依然如此,经过了那一片绚烂天愈发的黑霾。
      “姐姐,你想家人吗,每年今夜我都会想呢,也不知道他们在天上过得好么。”墨洇忽然开了口,“我记得姐姐好像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人。”
      “我的家人……跟你家人一样,都驾鹤西游了。”倪珞叹了口气,却又笑道,“我娘很早就死了,爹沉溺于方术炼丹,后来连人都疯了,谁都不认识,便将我锁在黑屋子里试药,冬天又冷又饿,听着自己的牙齿打架,听着老鼠啃着木板,那时每天都盼着老鼠将门啃烂自己便可以逃出去,但是后来逃了无数次,却都被抓了回来,打得满身是伤。倒是夏季好些,他还能让我出门去种些并蒂莲,用那莲花来换药。”
      墨洇讶然,却不知她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心里不由得有些酸,半晌才开了口:“比起姐姐我好似要幸运多了,那年我娘死了,便想着卖了自己好安葬她,正巧就遇着了月郡主与皇上,那时皇上还未即位,我便被他们带回了王府。”
      “咦。”倪珞似有惊愕之色,冷不丁地一阵风吹得人直打颤。
      这除夕夜真就没什么人,倒落得个清静。
      “姐姐,有些话我想对你说。”
      倪珞见她埋低了头,心里咯噔了一下,便着声问道:“什么……话?”
      墨洇皱着眉,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继续,“我知道你每日都去浴心殿,还知道姐姐留着把钥匙……那……那里,真不能去的,如果被人知道了,也许会杀头,姐姐,你别去了,而且那里面一个疯女人,上次还差点……”
      “墨洇。”倪珞打断了她,双眼依旧看着那渐渐清晰的星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知道怎么做的。”
      墨洇心里一沉,直到坠得发痛。
      倪珞模了摸身边的笛子,倒是笑了起来:“不是想听曲吗?我跟你吹一首赤怀的《白云谣》。”
      墨洇立即恢复了兴致,拍着手叫好。
      空荡的宫墙内,笛声肆意地穿行着,撩动着枝上的积雪,如残瓣一般飘飞起来,但总是细碎得未落地便化为虚无。梅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听着那笛声惊起,又落下,最后终于再没了响动。循着声儿望去,惨淡的月色照着那人的白色雪衣。终于,等到她转了身,雪帽掩着一头青丝半张脸,在浑然未明的夜色中仿佛变得清晰。
      “小姐。”她开了口。

      手中的宫灯顿时掉在地上,啪地一声冒了几缕青烟,倪珞再去捡时已经连火星子也没有了。
      “夫人,你怎么在这儿?”她不知道自己几时回过神来,只忙着解开雪衣帮她披在身上,却不料手刚伸出去,便被对方死死拽住,倪珞抽了下,却怎么也脱不了,便只得向墨洇道:“墨洇,去轻鸿殿一趟,让他们来接夫人回去。”
      墨洇懵懵地答了声,转身便跑开了。
      倪珞呼了口气,继续将雪衣披在了韩夫人肩上,“夫人,我是尚食局的倪珞,您不认得我了吗?”
      韩夫人泪已经是满眼,忽地一下便落了下来,潸潸地掉在了倪珞的手背上,“不是,那笛音我识得,是我教你的,但是你每次都会错,总会将角吹成变徽。”
      倪珞不禁敛眉叹道:“夫人,这五音之事却也是巧合吧,怎……就拿来来断定一个人呢……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早些回宫吧,再不回去便要下锁了。”
      韩夫人双手顿时一颤,讷讷地望着眼前的人,除了那双眼,确是全然不同的一张脸。
      “想必是思之切,夫人又何必放不下呢,这……不是苦了您自个。”倪珞收回了被拉住的手,“夫人,奴婢送您回去吧。”
      韩夫人身子微微一抖,心里好似开阔了许多,但那眼中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了,终于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我一个人走走。”
      顺光门下锁的铃声渐渐近了,倪珞站在树下,看着雪地里落下的脚印,止不住垂下眉,那孤落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宫墙转角,可自己心里好似咯着什么一般,说不出的难受。等了片刻才抽了身,正要回尚食局,忽然听到一身惊叫。她蓦然一凛,背上的寒意冲着后脑勺爬了上来,片刻便起了一层冷珠子。
      倪珞顺着那声音转过宫墙,抬眼间,只见韩夫人半躺在雪地里,那雪衣已被染得暗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颜色。而在她身后站着的,却是怡昭仪。她顾多看,立即冲了过去,将韩夫人扶起。
      “灵歌……灵歌,太医……快叫太医。”

      整整两日,夜又落了下来。不知几时下起了雪,雪下得很大,转眼间宫道上已经密密地布了一层,红瓦不见青砖难觅,双眼间便只剩下一整片的苍白。
      赶着下锁前,尚食局送去了热粥。一入轻鸿殿便听见女人的叫声,撕扯着天色的残破。殿内自上到下,早已都是无心茶饭,送进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收了回去。
      文妃揉着头,听着宫女劝了句:“娘娘,多少吃些,这是御厨房才送来的粥。”
      她半眯着眼依然摇了摇手,宫女无奈,只得招呼人进来收拾,片刻一双手在眼前一晃而过,将桌上的碗端了起来。文妃微愣,不由得将眼帘拉了拉,怔怔地盯上了那手腕上的念珠。
      “倪珞……”
      倪珞只垂着头,耳中只有韩夫人的呼叫声,直到有人在她背心戳了一把,她才拉回了神儿。
      “娘娘叫你呢。”
      她忙抬起眼,对上文妃有些疲倦的双眼,低应了声。
      “这几日殿里使唤的人不够,你便留在轻鸿殿吧,唐公公那边,本宫会让人去说明的。”文妃道。
      倪珞讶然,伴着那阵阵呼叫声开口谢了恩。

      推开偏室的木门,一股血腥味便扑了出来,帐幕依然雪白的垂落着,死死地贴在床沿边,抛开帐幕眼前的一切却都变成了一混沌,没有想象中鲜亮,那颜色乌黑得深黯,早已分不清是红是黑。
      躺在床上的人双手紧抓着床沿,青丝已经溺了满面,唇瓣已经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双眼却空洞地看着帐顶的一片煞白。
      “啊……”一声惨叫惊醒了倪珞,她站在帐边眼看着床上的人眼一闭,弓着的双腿也随之坠了下去。
      “夫……夫人又晕过去了。”宫女惊叫。
      稳婆颤着牙齿,随手便拉了身边一人吼道:“还在干什么,压她的手指。”
      倪珞被推到了床边,手中的筷子不停地抖动着,她定了定神,拉起韩夫人已经乌红的手指狠了狠心用力地夹了下去,用力……再用力,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喘息声又渐渐响了起来,接着越来越粗,开始变成了低呤。她稍松了口气,一边替床上的人擦去额上的汗,一边凑近韩夫人的耳边。
      声音细细碎碎传了出去,已经瘫软在床的人双瞳忽地一放,伸手便抓住身边那人,喉中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肚子里那块血肉快要将身子挤得破裂,一股热流顺着双腿淌了出来。白帐忽一抖,硬生生地被落了下来,盖在床上,刹那间便被浸上的鲜红,是刺目的红。
      便在此时,婴孩清亮的哭声响了起来,回荡在了整个轻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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