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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随营 ...

  •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月染养好身子,已是蜻蜓满枝的炎夏时节。想着病得严重那几日,景霄夜夜都来,与她同床同衾,虽未曾逾越过,但如今每每看到灵歌对着自己诡笑,那张脸从脖子到脑门涨都得像秋天的柿子一样。而灵歌还喜滋滋地问:“小姐,你很热么?”
      月染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团扇,用力地摇了摇,“是啊,这大热天的能不热吗?”
      不过那又怎么样,反正她过不久便要嫁给他了。前几日,他来问她:“月儿,我们八月便把喜事儿办了吧。”
      许是那幸福来得太忽然,她傻傻地坐在窗前,大半日没回过神来。灵歌从窗边经过,见她痴痴呆呆的样子,不由得唤了声。她伸手便掐了灵歌一把,直到听到那动人的惊叫声才知道自己并非做梦。
      说到这嫁娶之事,依冶朝的规矩凡皇亲都是要上奏本向皇帝请旨的,皇帝准了才能成婚。因此这纪月染的名字是万不能再用。自两月前纪月染便已经不存在了,也许在去往离州的途中已经命丧夷族之手。景霄在邻城中找了一个颇有名望的乡绅,将月染归到他的家籍中,只说是他的义女,姓沐。
      月染挺喜欢这个姓。
      八月初九,宜娶嫁,是个好日子。月染欣喜的盼着,但正当七初,朝庭却下旨八月率军北伐,势必夺回失掉的童关诸城。僼州与赤怀邻近,在月前又应了皇帝的军令,此次出兵,自然当不了僼州众将。于是婚期便这样拖了下来。
      “等不到八月,那就九月吧。”月染随口便道。
      “九月!”景霄默了半晌,双眼仿佛空洞了。
      月染微愣,这才想起去年九月所发生的那些,不由得也静了下来。

      三日后,景霄便提前去了驻扎在东岭的演练营。那日晴了近半月的天终于很给面子的洒了几滴雨,将晒得发干的城墙浸得柔婉了几分,但轰隆隆的雷声却叫得气氛平添了几分苍凉。
      记得那一年他离京来僼州里便也是这样的情境,月染心里好似被揪了一下,后悔没有答应景霄一起前去东岭。景霄趁她发愣,在她额头留了一吻,低头道:“不许不想我,等我回来。”
      月染忙捂住额头,脸有些发红,正要答他,却觉得有一股冷气直逼而来,扭头一看竟是何用,刹那间脸色便沉了下来。
      何用挑眼看冷看着城边的两人,脸上依然是千年不化的笑意,但心里却恰恰相反。
      “若你再敢跟她说那些话,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那日景霄的怒意,他尚且记得清楚。他从未见过那样的他,便是为了那个女人,他连这天下也可以不要么?当时也怪自己太过冲动,一时忍不住才去找了她,说了那些话。不过,他总会有机会,让她离开的,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
      号鼓响了起来,应着那雷声渐渐远了。

      景霄不过去了几日,月染便无聊起来,成日里无精打采的蔫着,那程度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灵歌说这便叫“相思”。月染咧了咧嘴,只道:“是天气太热了,所以让人没精神。而你做的饭菜实在是太难下咽了,跟小九比起来差得远了,所以我才吃不下去。”
      但是她心里却知道灵歌说得自然不会有错。
      找了个雨后,换身男装领着灵歌出了王府,穿了几条街便进了一间花坊,店东还是那个身穿蓝布衣的小老头。
      “公子今日又来买花。”
      月染向店内巡了一圈,便问道:“那并蒂莲还有没?”
      店东摇了摇头,“没有了,那疯道士上次来拿了钱便再没来过,前几日听说他已经离开本地,好像说是要去京城。”
      月染失望地“啊”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店内随便挑了盆夏兰便离开了。刚出花坊没几步,却见一群人围在张榜栏边看个没完。她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将兰花塞进灵歌怀里拔开人群,挤了进去。
      榜贴上写得清楚,僼州军此次助朝廷北伐,营中还缺几个生火送饭的小兵,于是便广招“贤士”。
      月染心头一动,开口便问道:“请问下是要去哪个地方?”
      站在榜栏边的卒子睨了他一眼,悠悠地随口答道:“东岭。”
      她一听,顿时一喜,伸手便要揭榜。那卒子一见,忙挡了上来,张口喝道:“你没看清楚么,要保举信,你这小孩儿有吗,看你这样子连拉风箱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回家喝奶吧。”
      月染正在兴头上,朝着那卒子哼了一声,勾了弯笑意便道:“那王爷府唐英唐总管的保举信可不可以?”
      卒子愣了半晌,傻痴痴地点了下头。月染一手揭了榜,转身便离开了。

      大半天的软磨硬泡,唐英终于在月染的威逼利诱下向她投降妥协了。提着笔写了封保举信,但到头读起来却又觉得言不尽意,于是便将它撕了,自己领着月染去了一趟衙府。
      留守在衙府的卒子有几个是认得唐英的,见他进来忙迎了上去,低着头说了半晌话,月染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站在远处。没一会儿便见一个卒子带着一个身穿赭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她愣了一下,觉得那身衣服很像是囚服,顿时想笑。
      赭衣男子抬眼看了她一瞬,又转向唐英,随便拱了下手,便算是道好了。
      唐英敛了下眉,点了下头,抬手指向立在不远处的月染道:“这是本家一侄子,你们此次去东岭便带上他吧,小心照料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他有什么想做的就随着他,知道了没。”
      男子顿时发笑,“我们找的可是火头军,什么时候说过要这细皮嫩肉的小子了。”
      唐英一听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月染暗暗惊愕,想必这人是个油盐不进的木头。
      但到底唐英还是个说得起话的人,虽然某某人对她颇有不满,可依然让她留在了军中。而那张被自己揭了的榜第二日又好生生地贴了出去,接着又招了个人,她纪月染自然成了没事做的闲人,而且还是没人敢管的闲人。
      出城去东岭那日,唐英又赶了来,对着那赭衣男子又吩咐了一番。车马刚碾动,所有人都用一种奇特的日光望向月染,好似彻底被她折服一般。
      那穿着赭衣的男子便是火头队长,姓魏,名什么不知,大家都叫他魏蔫儿。这名字自是有来历的,此人好酒,成日里都醉得七荤八素的,清醒的时候没多少,于是便有了这“蔫”的美称。不过听说他做起菜来倒是不含糊,即便是醉得人世不醒,梦游时也能烧出几道美味来。
      月染听了着实佩服。本以为这魏蔫定是个食古不化的木头,不过一日下来,却让她发现再油盐不进也是会有缝的,那条缝便是酒泡出来的。
      自那一年景霄生辰,她在酒坊中大醉一场之后,便染上了品酒这一嗜好,借着景霄和景煦的关系,那四海八方的酒都被她尝了个尽,什么酒趣酒意酒兴她早已琢磨得通透了。于是跟那魏蔫没说上几句话便一拍即合。魏蔫细拉着一双眼,拿出他珍藏多年的酒递了给她,“小木子,你尝尝这酒。”
      月染细抿了一口,待了片刻道:“清雅细腻,却又柔绵醇和,是离州的觞曲酒和茗酒混和一起的,真没想到这两种品色寻常的酒调在了一起竟如此不凡。”
      魏蔫儿听了顿时拍手大叫,知音啊。
      月染心里自是得意万分,比起唐英了吩咐,自己的这套办法更管用些。

      走了三日,便已至东岭。僼州地处冶北,地势平坦,一路行来都是一望平川,但那东岭之地,却硬生生地在平地上冒出了一大片连绵山麓。
      僼军便驻在那山下。进了营,月染也换上了那身囚服般的赭衣,也算是火头军里的一号人了,只是依然是闲人,做的也就是些闲事儿,生下火帮人递下铲子什么的。这些尽跟王府里一样,月染心底不觉一笑。
      “小木子,那边的料酒递过来。”
      月染没听到,依然发愣,忽然眼前银光一闪,只觉一股劲风,她一个激灵,眼看一柄铲子就横扫了过来,于是慌忙闪了个身躲过了。魏蔫瞪了她一眼,指着角落道:“去一旁发呆去。”
      月染吸了口气,抱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心态兀自蹲到了灶边生起火来。
      到东岭已有三日,但连景霄的背影也没瞧见一眼,她好生懊恼。捡起身边的柴用力一折,丢进了火中。
      “你们见过何军师吗?”
      这军营中原来也嚼舌根,可见这爱说闲事无男女之分。月染一听有人提何用,便竖起了耳朵。
      一人道:“见过,年纪轻轻,长得忒好看了,一双桃花眼,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要美上几分。”
      月染顿时捧腹,心里暗暗道,何用啊何用,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让人拿你与姑娘们比美。
      “是啊,听说……”说话的人顿了片刻,将声音压了压。月染凝神,也将耳朵贴了过去,于是终于听清了那人说了句什么,刹那间便如石化了一般,想笑,想大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一个没留意灶内的火便扑了上来,她一惊退后了一步,险些烧到了自己。
      白日里的火差点烧掉了整个火头营,月染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等着受罚,但哪知魏蔫儿却将这一切承担了。

      入了夜月染去看他,发现他真如蔫白菜一般瘫在帐内。她见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上前问道:“遭了多少板子。”
      魏蔫儿摇了摇头,“宁愿他们打我一百大板,他们……居然不让我喝酒……”
      那一脸的委屈看得月染顿时……大笑起来,原来他的“蔫”字不是因为酒喝多了,而是因为不喝酒。她走到帐边瞅了一眼,转身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壶,“给你解解馋。”
      魏蔫儿一见,顿时吞了口唾沫,伸手便拿过去喝了一口,开口方道:“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魏蔫这辈子就交了俩兄弟,一个是你,另一个是离州的尚兄弟。”
      “尚兄弟?”月染觉得这姓听来很熟。
      魏蔫儿又喝了口酒,接着道:“就是戍守北离州的将军尚云廷,他曾是当今大学士纪清平的门生,因与他那师父政见不合,便兀自去了北离州,他可也是个好酒之人,若你们两见了,一定也有说不完的话。”
      月染汗颜,总算明白了过来,那尚云廷不就是自己本该嫁的男子,她缩了缩脖子,觉得好像有冷风在向里灌。魏蔫儿继续说着,“他和他那师父倒也有趣得很,虽然政见不合,但不谈政事时好得跟两父子似的。而且前些日子听说纪老还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我这位兄弟,不过,哎,听说怎么就失踪了,到如今都没能找到。亏得我这兄弟还带了些人把地头都给翻了个遍,还大喊对不起他那师父,其实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个跑了。”
      月染的脖子已经快塞进了衣襟里,两个月来,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图自己的快活,竟没想到生出这么些事儿来。那夏日里一颗火热的心好似被凉水泼了一般,凉透了。
      “怎么了,小木子,你冷么。”魏蔫儿发觉她有些颤。
      月染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头脑快速地转悠,终于极不忍心地把白日在火头营里听来的问了一遍,“听说咱们这位瑞王爷和那位何军师……”
      她顿了顿,没忍心说下去。
      “哦,你说这事儿呀。”魏蔫儿转头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扯了张笑脸压低声音道,“断袖嘛,营里早传过了。像你这样长得水灵得比女娃还漂亮的小子,可真要小心了。”
      月染眨眼间便冒了一额头的汗,冷冷地覆在皮肤上。
      “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她怒了,嚷了句站起身便掀帘而出。
      月挂在枝头,营中的火把生得雄赳赳的。月染跑回帐内,蒙头便睡,心里却琢磨着怎么才能快些见到景霄。直接冲进营去?不行,没等她见到他,恐怕自己已经万箭穿心了。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不行,估计没见到他,便被当做奸细了。找个人报信?还是不行,一准没见到他,但传到何用耳朵里了。
      “可恶的何用。”她细啐了一口,觉得他就是一只恶狼。
      “何用怎么了?”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她愕然,心想不会是自己酒喝多了,产生梦觉了吧。她静待了片刻,没听到什么声音,但气氛好像变得有些诡异,于是牵开一条缝一看,顿时吓得缩到了帐壁。
      “你,你,你走路没声响么?”月染看着眼前的人,若不是那张脸熟悉得闭上眼都给捏出来的话,她一定会认为他是鬼魅。
      景霄弯眉一笑,向里靠了靠,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有三天了。”月染终于平静了下来。
      “想我了,还是忍不住了吧,小木子。”他继续向里逼近。
      月染心里自然是想他,但嘴上却总忘不了逞强,打了个哈欠,“我闲来无聊出来走走。”
      景霄挑了挑眉,“是啊,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我这儿了。我走前都让你一道来了,你又不肯,现在闲逛都能逛到我这儿来,还说不是想我了。”
      若不是帐内黑黢黢的,那张烧得像红炭一样的脸一定会将她暴露了。月染觉得他逼得更紧了,向后缩了缩,快速地将话头转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帐都差点被你烧起来,我带能不知道是你的作为?小木子。”他不由得笑出来,这生火生得失火的事,可不是第一次了。
      月染觉得自己是自讨其辱,没好气地哼了声,将他推了推,“小木子困了,想睡觉了,你请便吧。”
      景霄一把扯住她的被子,将她打横一抱,“留你在这儿我可不放心,那姓魏的好似对你不错,我看着挺不舒服的。”
      月染身子一轻,已经被提了起来,挣扎了几下,觉得再这样闹下去整个东岭都会听到响动,于是便妥协了,乖乖地缩着脖子靠在他肩上,紧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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