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24、病中 ...

  •   怎就一不小心,踢到了坐在殿门边瞌睡的唐英。怎就一不小心,花盆里养着荷的水会洒在了衣上,花枝蔫萎,一地的狼狈。月染一个颤栗,殿门赫然开了。她急急从地上爬起,转身便出了院子。
      步子走得越快,身后却总有个声音一直随着,走过六月的幽径。他终于赶了上来,一把将她拿住,“月染……”
      月染步子停了下来,却依然倾着身子,紧咬着的唇边隐隐有些咸酸的清冷向里透着。

      还未出宫前,个把月之前。
      京都芬菲刚尽,闲得无事便在宫里转悠,听到树下几个小宫女嚼舌根,说朝上听来的消息,瑞王是要反了,因此借着赤怀入侵之事,向朝廷发难,以诓军饷,还在僼地私扩戎军。
      起初听着那话,心里黯淡了好些天,景煦来看她,她虽不说。他向旁人一打听便知此事,于是下了旨,宫内有妄谈此事者,一并交由内刑处处置。那时总觉得是有人故意中伤,离间手足之情,离间君臣之谊。可而今看来想来,却怎就变成了这样的光景。朝廷的事,男人的事,她一个女子何能左右,但若真应了那些宫女们的话,怎就能让她安心。
      在童关时,便应该看透,可是在见到他那一刻,她却相信了他而不是自己,他只是商淡退兵还城之事。是她太好骗,还是不愿去明白。而今怎就让她看透,亲耳听闻。

      “月儿,这件事……”
      月染依旧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看他如何言语。但吞吐间,却又不知不觉停住了。今晨,吹了一院的风,将那不经摧的叶子刮了下来,如今还稀落地摊在地上。
      景霄脸上写着无奈,话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这件事儿怎么回事?”被他拉着的人,手臂挣了挣,但终因拉得太紧,没能脱开。他皱眉,叹了口气,若不说明依着她的脾性,又怎会甘心,于是又开了口,“如此做,却有我的难处。”
      难处!她赫然转过身来,“那便真做过了,这可是谋……”
      隔着咫尺,她口中最后那个“逆”字压在齿间,却听得真切。那泪眼盈盈中却未能看清她的眼,他心里好似被蛰了一下,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拽着她的手不由得松了一分,这一分,却让她好端端地脱了那纠缠。
      眉又紧了些,“总归……是他们欠了我……”
      一步踉跄,她差点摔倒,幸而他伸手在她臂上托了一把,待她站稳后,却伸手推开了他,那双目光熠熠双眼又罩了过来,“欠什么?”她一字字地问道。
      景霄脸色沉了下来,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天下……那圣旨是伪造的。”
      月染觉得自己头脑里灌了一桶子水,嗡嗡嗡地直响,还冷得结了冰。也不知是他说错了话,还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那脸上的惊诧久久不能敛去,半晌,良久,终于开口喃道:“伪造……”
      “要不,为什么要派人追杀我,还差一点连累了你。”景霄叹了口气,极爱抚地拂过她腻在泪水中的发丝。
      追杀?

      她乱了,千思百转,愁肠纠结。那些话,到底该信谁的。
      那时九月,那片樟树林中遇到的杀手,她当时亦认为是宫中那位所使,但后来在宫中,她大胆地问过景煦,他矢口否认。她想,如果真是他们使的,那为何会伤景煦的性命,于是她便信了。
      但现今,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已分不清明。
      “月儿,你别管这事儿了,安心住下吧。”他道。
      月染怔了一怔,被他揽着走了两步,却忽然滞住,她扭着看着他,原本少见笑意的脸却不知何时平添了几分阴戾,心顿时揪扯起来。
      这世间,却又有谁是欠谁的?
      “小九,你娶我吧。”她忽然开了口。
      景霄蓦然转过头,惊愕中是她异常坚决的眸子。就如韩子砚所说,她真不是大家闺秀,自然而然,这话从她口中吐出本也不足为怪,但只错落了时候,却少了那份喜出望外,竟让他手足无措。
      “定不是煦哥哥所为,原本又有什么欠不欠的。”月染见他未答,便又勉力笑道,“我挺喜欢这里,小九,我嫁了你,我们一辈子不离开这儿,好吗?”
      他双眉一颤,深川似地皱了起来。院中的声音俱灭,独独剩下他双眼中燃得啧啧的火光。
      “他的债何需你来还,我着实不喜欢你叫他‘煦哥哥’,以前便是,现今更是。你刚才的话还是收回吧,如此不冷静,日后清醒了,岂不后悔。”
      月染愣在原地,见那说完便转身离开的人渐渐地隐向了树阴之后。叶枝浮动,又起了一阵风,颤然一个冷栗,冻得她全身都发了麻。细细地想着他那一番话,更是连心都结了冰。她难道不清醒,这一生,不过也就爱着他一个。

      夜便凄凉地落下,萧索得愈发地迅速。
      坐在床上,由灵歌换了身衣服,便生生地打了几个喷嚏。灵歌不由得叨道:“这怎么回事儿,出去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回来就变这样了。”
      她悠悠地望了眼灵歌。自七岁时进京,灵歌便随了她,那时与纪夫人不亲,一颗心便都由灵歌照料着。她只长她一两岁,性子急得什么事儿都风风火火,她颇喜欢她这性子,透透白白的。
      见灵歌问起,那眼中噙了好久的泪终于流了出来,“灵歌,我不想回京,若这里待不下去,我便四海为家。”
      灵歌怔了一怔,拍了拍她的背,“小姐去哪儿,灵歌便去哪。”
      哄了好一阵,她终于静了下来,灵歌便出去端菜来与她吃,刚出房,却见一人站在院中,暗暗地宫灯照着那人的脸,一明一暗。她敛了下眉,心里虽千不愿万不愿,便终究因着礼节走上前却福了福:“军师可有什么事?小姐今日累了,不见客。”
      何用抿了丝笑,“姑娘见笑了,我只是来宽慰郡主,还请姑娘通传一声。”
      灵歌拧了眉,正要再拒,却听房内的人道:“灵歌,让他进来吧。”
      何用抖了抖袍角,迈步便推门进去。
      月染已经整好了衣妆,想来眼睛因刚才哭过定会有些发红,于是在何用进来前将灯芯挑得暗淡了些。
      何用上前微微鞠了一礼,道了声“郡主”,便兀自坐在了对面的凳上,似关切地道:“郡主好似身子不大康泰,此地实属小邑,也没什么名医,若耽搁了病情就不好了。”
      月染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暗暗啐了一口,强拉了张笑,“本郡主的身体用不着军师来关心吧,这逐客令下得可真是不合身份。”
      坐在对面的男子挑起了眉,借着那灯光,那眉眼自含着几分桃花,只是生在一男子身上顿显得过于女气。
      “倒是我多言了。”他也不恼,脸上依然淡淡的,顿了片刻又道:“在下一心辅佐王爷,即是不和当的话也要说出来。实不相瞒,依王爷的命格,绝非只屈居一隅而已,如今只要稍尽人力,便能成其命数,日后自是荣贵无限。而郡主对此似乎有所鄙夷,依不才看来,您定是有所牵绊,对王爷的心便也不那么……一心一意。既然如此,又何必两相纠缠,不如早放手来得痛快。”
      听了这一席话,月染哪还忍得住,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憋屈。何用话音刚落,她便拍桌子站了进来,指着悠悠笑着的男子道:“是不是一心一意由得着你来说吗?想我离开,我就不遂了你的愿,你给我滚出去。”
      一阵哄闹之后,何用不得不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时,却又扶着门微转过头道:“对了,郡主可认得文将军吗?过不久,他可就要成王爷的老丈人了,不知道郡主到时能不能留到喝喜酒之时。”
      好似那夏夜的雷电掠空而过,一闪之后便劈在了树枝上,唯唯的桠端冒着一团火星,却怎么也燃不起来,最后什么都熄了,直到生灵尽灭,讷讷地杵在了原地。如果不是那挑暗了的灯光,灵歌进来时定会看到月染绿得发灰的脸色。

      月斜斜地挂在天空,盈盈的水泽中映得眼生痛。
      月染却不知怎地便走到了一道悬崖边,不知怎地景霄竟伴在自己身边。好像还是几年前在京之时。
      那时便也是如今这样的景致,月斜挂着,照得崖下的树叶绿油油的。白日里她在崖边丢了娘亲留给她的玉环,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但却是个丢不得的东西。景霄见她心急,便只得陪她月夜来寻。
      “不要慌,好生找一下,定会找到的。”景霄道。
      在崖边一遍遍地找一处处地寻,却连一砾半瓦也没有找到。她不甘心,站在崖边指着深不见底的黑崖道:“定是掉下去了,我下去找回来。”说完便矮了身子向下滑去。
      景霄大惊,一把将她拉住,“你疯了,连命也不要了,不过是一块玉环。”
      月染被他揪得生痛,泪也顺着掉了出来,“那……那是娘亲留给我的,只此唯一。”
      景霄沉呤片刻,从衣襟内拿出一样东西塞到她手中。借着皎好的月色,她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方铜印,很是精致。
      “这是母妃留给我的,你暂且放着,等我找到你的玉佩,再还给我。”他道。
      后来,玉佩却再没找到,那信印也便给了她。
      今夜,与那一日无异。她也在寻什么东西,也想下到那崖底,但身后的景霄却非但没拉住她,反而伸手将她一推。跌落之际,她扭着却见他身边却多出一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望着她笑。
      是她,月染记得,那年在宫中桃树下见过的文尚书之女。

      出了一身的汗,挣扎了半晌,才终于睁开眼。原来,只是个梦。
      “月儿。”
      那声暖暖的,却又让她一颤,定眼看了一眼他。也不知他是几时到的,脸上写满了忧忡,他拂了拂她的额头,接着眉头便又紧了一分,“都病成这样了还硬撑着,也不让灵歌来告诉我一声,你到底以为我不担心么?”
      月染撇过头去,记得昨夜灵歌见她病得不轻要去找景霄,她硬拽着她,死也没让她离开,还不住地问,他是不是要娶别人了,灵歌那时如何回答的,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便睡着了,于是又做了梦,估摸着灵歌便是那时去报的信。
      望了眼窗外,天还蒙蒙亮,启明星的光泽被破晓的天光吞了个半明半暗。她重新闭上眼,不去理会他。
      “月儿,我答应你便是,一辈子都不离开这儿。”他低声道。
      心尖好像被生生划过,捏紧被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如今想听到的却不是这些,他应该有个解释。
      屋内静了下来,隐隐听到晨谧中的鸟叫,让人觉得一惊一乍。
      好似又睡着了,半梦半醒中,自己竟拉着灵歌的手。灵歌见她醒来,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小姐,王爷和文家小姐真没什么的,你怎能听何用胡说,倒是那何用……你还是别多想了,王爷说晚些来看你。”

      景霄请了大夫,开了些药,他亲自守着火熬了大半天。等到药送进房里时,王宫内已上了灯。
      他扶起月染,喂了半晌,碗里的药倒是尽了,但却吐了一大半,她那白生生的衣襟上全变得黄浊不堪。灵歌拿了件中衣出来,想给月染换上,却被景霄喝了出去。这丫头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心里一颤,只得退出门去。
      月染被他的声音惊醒,咫尺间的距离,她虚睨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却正是那没任何情绪的眼光差点刺得他千疮百孔,他怨她气她,尽如此不爱惜她自己。但便是她看着他那一刻,那什么怨恨也变得没了踪影。
      他扯去她罩在外面的中衣,掀开被子便缩到了床上。
      月染模糊中觉得暖暖的一团靠了过来,那已冷得快冻掉的身子顿时找到了依靠,但那却是他的身体。她缩了缩身子,抵抗着那样的温暖。他见她要躲,伸手便将她紧紧扣在怀中。
      烛燃到了尽头,夜暗了下来。房内静得发酸,就连心跳好似也停止了。
      “月儿,我与文娉琴什么也没有,我只爱你一个,只有你一个,只要你一个。”
      好似忽起的一阵风,吹熄了心里那一盏叫倔强的灯。原来她叫文娉琴。忽地一声低哭,她终究忍不住开了口,“那你以后会爱她么?”
      他的手又紧了紧,凑进她听边道:“这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
      哭咽声一发不可收拾,但他却稍稍安下心。
      “小九,不要让我离开。”她道。
      “怎会,我怎么舍得。”
      是誓言还是安抚,怎能去计较。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