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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重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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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又拉开帷幕,草原上的火光如锦簇繁花在人群中灿烂盛放,橙红的色泽映着女子的脸,在深幽的黑暗中弥溢出旖旎的风华。星光黯淡,月也黯淡了。
桑拉依跳了一支舞,为他。她含笑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但是他们都告诉她,那男子已经有恋人了,而且还彼此深爱着。桑拉依心里有些黯然,但是他刚才为她那支舞拍手了,于是她便什么也不愿去多想。
他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眼光不经意穿过场中的篝火。她穿着一件孔雀蓝的裙子,上面绣着银色的白兰花,仿佛能闻到那淡淡的香气。她坐在池边,替她家小姐研着墨,专心的样子仿佛不能被任何惊扰撼动。
“来喝酒。”
他收回神思,却发现自己错将那坐在另一方的桑拉依公主当成了另一人,于是慌忙地转过头,引颈喝了一杯。
总有些误会因一瞬间的错落越积越深。
晚宴总算结束了。桑拉依站起身便跟上他,夜隐去他的脸庞,那原本深沉的脸又镀上了一层黯默。
“我今日的舞好看么?”她笑着问道。
他点了下头,答了句:“回公主,很好。”
桑拉依听到那声音,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平日便多话的她,此时却再找不到要说的那些。每次都会如此了结,他们难道就如此无语可说,那他的恋人与他也会如此吗?好不服气。
“嗯……”桑拉依思量了半天,眼看就要走到他的帐前了,于是忙扯道,“昨日表哥抓了个冶朝女子。”
“嗯。”他应了一声,觉得只是平常之事。
桑拉依嘴角沉了一下,却马上又弯起,“她竟敢冒充我,而且有趣的是,她身上还有我皇族的信印,我猜是假的,不过萨弥苛表哥说是真的。”
“信印?”他止住脚步。
桑拉依见他有兴致,不由得一喜,从身上拿出个铜印来,“就是这个,一模一样的,只有皇族……”
“那女子在哪儿?长什么模样?”
桑拉依愣了一下,便答道:“眼弯弯长长的……我带你去。”
天有些飘雨,夜微凉,几丝风吹得火苗晃了一晃,映出密密斜斜的雨丝,好像织了一张罗网。
“来人呀,有囚犯跑了。”
声音一处接一处的响起,火把聚了起来,片刻便结队在大营各处搜了起来。
月染紧贴着帐壁,趁着夷兵转身之际向后大大地退了一步,忽然间,身后却有一物挡住了她,蓦然一栗。那,似乎是个人。于是转身便弯起手肘狠狠的一撞。
“嗷……”
随着身后那声轻呼,远处便有夷兵闹声叫道:“在那边,快追。”
月染大惊失色,开始夺路狂奔。夷兵的刀剑哪里能长眼睛,四面八方都朝她刺了过来,眼看便要变成刀下亡魂,这时一人从夷兵群里窜了出来,一把二抓将那夷兵手中的刀剑尽数抢了过去。
就着那火把,那身灰黑色的冶服却如此熟悉。她微微偏过头,终于看清那张侧脸,隐在阴影中的却是那面无表情的脸。
“韩子砚。”
她惊道。
童关位于冶北,城背山而建,山南是大冶,山北便是赤怀,而今那山依然矗立,屏障依旧,但城却被异族所据。
五月天气,虽还有几分凉,深绿的梧桐叶隐隐绰绰地漏下缕缕金光,照得人暖暖的。那点点烁烁间仿佛还洇出了初夏阳光的香气。池对面的枝杆稀疏地立得孤落,好似荷,但府里的仆人说,那只是苇杆。
脚步声转来,乱了宁静,月染敛了下眉,没回头也知道是谁,那一步一响的金铃实在让人想笑。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爱住在这种乱七八遭的地方?每次来都要找老半天的路。”桑拉依一边说一边朝四周东张西望。
月染挑了挑眉,“又没人让你来,公主殿下。”
桑拉依哼了一声,抬了抬头笑道:“见了本公主还不过来行礼?”
“什么公主,你顶多是个郡主,我还是大冶的郡主呢。”月染站起身来,与她平视。
桑拉依眉头一拧,气得咬牙,半晌才平静了几分,抿笑道:“这城都是我们赤怀的,你就算是郡主,也要屈居人下。”
战败!月染顿时一怵,竟再答不上话来。
掠城抢物对赤怀来说是常有之事,但此次却占领了童关。城中虽高檐朱栋,但赤怀却依然未居城中,上至将领下到兵卒依然住在了营帐之中,听说,附近大大小小数个被占城池都是这般情境。
月染心里有些乱。
那夜幸得韩子砚相救,赤怀大王萨弥苛在大帐中接见了他们,“原来她是大冶的郡主,真是怠慢了。”
韩子砚拱手半鞠了一礼,“本臣也是碰巧遇见了。”
在她出宫前,便听人常常议论这场战争。兴兵募伍、朝臣弹劾、坐势不顾、丢城失地,景煦下了令,将谣言禁了又禁。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至少景煦是相信他的。而今却见韩子砚在此地出现。刹那间,那些不平静的念头在心里恣意地滋生出来。
“本王马上给郡主安排大帐。”萨弥苛又开了口,正要使人去办,月染忙此住了他,“大王何必如此麻烦,童关城内有的是地方住。”
萨弥苛顿时转过眼,“郡主不愿住在我们的营帐?”
月染站起身来,平静地看了眼韩子砚,又转头道:“就像赤怀人住不惯冶地的楼宇一样,月染也住不惯赤怀的营帐。别人的再好,也终究比不上自己的。”
于是便真住进了这早已人去楼空的府衙内,只是内内外外都守着赤怀兵卒,自然是以保护之名,而是敌是友却又几人说得清。
“郡主……”韩子砚走进院子差点撞上桑拉依,于是拱手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桑拉依顿时扯了张笑脸,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被韩子砚抢了先:“桑拉依公主,我有事要与月郡主说,还请你……”
“你……”桑拉依一听,脸马上黑了下来,二话没说甩头便出了院子。
月染看了韩子砚一眼,撇过头去,将头靠在膝上继续用竹枝在泥上胡乱花着。
“郡主,王爷已经起程了,不久后就会到了。”韩子砚笑道。
那竹枝捣划出的图案像一团理不清的枯藤,一缕缕地蔓延开来,顺着手中的竹枝攀上手臂,接着又钻进心口,紧紧地勒出一道道的沟壑。“啪”地一声脆响,手中的竹枝竟被折断,她微微一栗,起身便问道:“到什么地方?”
韩子砚只当她思之切,依然笑着,“当然是童关了,郡主不久就能见到王爷了。”
又是一声脆响,月染轻咬着唇,松开手指,剩下的半截竹枝掉落在地,“哦……”便再没了下一句,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乱了思绪。
湖水映出鳞光一片,灿烂非凡。月染捡了块石头用力扔向水中,平静顿时被打乱,沦起一圈圈涟漪。
身后的脚步声惊动了湖边的人,她没有回头,静静等着那人走近,又停下,原来她还没有走。
“我喜欢韩子砚,我要他留在我身边。”
月染心里一凉,转头看向桑拉依,心里不禁一笑,她跟自己一样傻,都试图将自己喜欢那人留下,但是真的能吗?“他不会留在你身边的,他不喜欢你。”
桑拉依一恼,憋了半晌的怒气蓦然泻了出来,伸手将眼前的女子一推。伴着那水声,水花开得灿烂非凡。
正如数年前那次,冷冰冰的感觉将她身体的力量渐渐抽走,呼吸在一串串晶莹的水泡中变得一无是处。而这次,没有水晶宫,污泥浑浊了视线,一切都慢慢在混沌中颓败。
阴了天,雨似来似去,风丝丝凉,吹着碧叶摩挲出隐隐的轻颤声。
月染坐在栏边拿了本书看,双眼却早已穿过了庭内的绿意红墙。韩子砚今晨让她一起去赤怀大帐,她却说病未痊愈,身子不太舒坦,硬是给拒了。看韩子砚那时的神情,她隐隐觉得应当是今日了……
亭外树梢上两只鸟儿正为口中的食物争得你死我活,这一只被另一只啄伤了翅膀,另一只又被这一只扯掉了羽毛,双双落得个狼狈不堪。
月染憋不住嗓中的刺痒,不由得咳了几声。
“月染……”
蓦然间,声音顿住了,庭院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安静,那缓缓而来的脚步声一次次地敲在耳边。喉咙还是痒痒的,但是却再也咳不出来,刹那间竟化成了双眼中的一汪泪水。
这几日有无数个念头,她想若见到他时,她一定会质问他,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什么也不想说,好像已经倦了。那些所谓的忠义不过是男人们的玩艺儿,与她何干。
手中的书掉落在池中,月染转过身扑向已走近身后的人,那由时日泌出的泪水便无止境地酝了出来。
景霄浅浅一笑,指尖拂过她的发丝,在她耳边低呤道:“韩子砚说你病了数日,放心不下,丢了那边的事来看你。月染,你……可好?”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连那抽噎声也没有,安静得让人心痛。只觉她紧了紧手,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隔了好久才听她答了声“不好”。
这声“不好”倒让他安心了不少,他伸手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珠,最终顺着那泪吻了下去。
柔腻的轻甜让她迅速地融化,眼缝间那分毫皆现的眉梢盘根错节般的在她的心里萦绕了又萦绕,那样的纠缠让她如此爱赖,但终于他离了她的唇。
她微微一愣,抬眼盯着似笑的他。微蹙的眉锋夹杂着说不清的思绪,过于沉静的脸上却有着十足的飒飒英气,不同于离京时的仓茫,如今已再没有犹豫。仿佛又回到那一年,她在皇宫初见他时,那种决绝又重回他的双眼。
“那边还有事儿,回头再来见你。”他道。
于是,她没有答话,讷讷地看着他离开了视线。
她喜欢他,她要他留在她身边。心尖的酸楚又被碰触到,憋得难受。
“小姐。”这时,那如脆铃一般的声音将那难受压在了心底。月染急忙抬起眼睑,月洞门边扶墙站着一个女子,那孔雀蓝的衣裳还是纪府时穿过那件,她总是那样恋旧。